耳朵被話震得發麻, 段無心張了張嘴,才發現好像沒有發出聲音。
胸口被堵得澀澀的,一時間不知道該回應什麼。
除了自己的父母和段永年,好像沒誰對他這麼好過。
花這麼些功夫, 他圖什麼呢?
這人運氣已經夠好了, 也從未跟自己許過願。
況且, 淩君寒看起來是喜歡人形的他, 卻還願意去求一個平安符給倒黴透頂的小白虎。
人類的情緒太複雜, 他猜不透也搞不懂。
但他能明白的是, 淩君寒真的對他很好。
段無心貼著帶著寒氣的大衣, 懵懂地問道:“那你,三天都不睡覺嗎?”
淩君寒低低笑出聲,三言兩語就帶過這些天的辛苦,“覺當然是要睡的, 你真當我是神仙。”
他解決完要事, 就獨自前往深山,在寺院裡住了三天。
每天清晨六點起床,開始跪拜祈願,直到深夜。
周而複始。
佛說心無雜念,方能修成正果。
他沒想求一份好姻緣, 隻希望段無心順遂平安。
寺院清淨, 回蕩的是古老的鐘聲和誦經。
在那種環境下, 倒是很容易讓人內心歸於平靜。
隻是這幾天拋開七情六欲,發現心中仍然掛念。
於是拿到禦守之後,又匆匆連夜趕了回來。
“謝謝, 我很喜歡這個。”這話發自內心, 毫不拐彎抹角。
段無心勾了勾禦守, 小心翼翼地疊在翻譯器下麵,好似喃喃自語:“你不信神佛,為什麼又去了?”
“科學不能解釋的東西,隻能靠神明。”淩君寒勾了勾虎耳朵,自嘲道:“我記得第一次看你直播很多人許願,那會兒還嘲笑他們,現在發現自己也走上了這條路。”
也許,當心裡有某種強烈願望的時候,就會去尋找寄托。
在找不到解決方法之前,不過是求一個安心。
段無心噢了一聲,像是在安慰他,也像是在安慰自己,“一定會有用的,我會好好保管。”
淩君寒捏了捏他的後頸,微微皺了皺眉,“先起來,膝蓋有點兒疼。”
段無心趕緊挪到一旁,伸出虎爪去拉他的褲腿。
“乾什麼?”淩君寒解開大衣扣把外套脫下疊起,又慢吞吞地解開襯衫扣。
段無心還在鍥而不舍地拉他的褲腿,偏要看個究竟,“我看看你的膝蓋。”
“沒什麼可看的。”淩君寒輕描淡寫帶過。
段無心癟嘴,看看怎麼了。
他跟著淩君寒在房間裡轉來轉去,一雙眼睛牢牢鎖定著人。
淩君寒拿他沒轍,索性讓他跟著。
隻是等到進了浴室洗澡,段無心又悄無聲息跟了進去。
他看見淩君寒膝蓋被磨得有些發紅,從頂端開始,一片紅色帶青,大概是跪太久的後果。
這會兒,再鐵石心腸的心臟也被泡得發軟。
沒有猶豫,段無心撲通一下跟著跳進浴池,水花濺了一地。
他垂著腦袋,埋頭用嘴對著發紅的膝蓋,學著那天淩君寒的樣子,輕輕吹了口氣。
好像說這樣做,就不會痛了。
氣息打在膝蓋的皮膚上,有些癢。
“你這是,在安慰我?”淩君寒看著他笨拙的動作,揚了揚嘴角。
段無心嗯了一聲,又鼓著臉繼續吹,“好些了嗎?”
淩君寒攏了一手水,往他腦袋上澆,蓬鬆的虎頭瞬間塌成個小腦袋。
他回道:“好多了,看來這一趟沒白去。我們家心心,現在懂得心疼人了。”
“誰是你們家的,我才沒有心疼你,我就是”段無心一時找不到形容詞,隻能非常生硬轉移話題,“你幫我洗澡。”
“好。”
淩君寒的確很是疲憊,難得沒有逗他,隻是低低垂著眼動作。
抬手幫他擠上沐浴液,打圈揉搓,然後再用水衝乾淨。
實在是太困,隻想趕緊弄完睡覺。
“比小白好多了。”段無心被舒服地手法揉得眯起眼睛,還不忘小聲吐槽,“他每次隻會把我丟到水裡,然後胡攪一通。”
淩君寒撚了撚全是泡沫的手心,悶聲笑,“現在是不是覺得,我還挺好的?”
“好的時候很好,壞的時候也壞透了。”段無心對這人的感官被分割成兩個極端,難以判斷。
他嘀嘀咕咕補充,“你老是逗我,惹我生氣。”
回想起從小到大,這人沒少乾壞事兒。
淩君寒伸手拿了條浴巾,把**的小白虎裹住,才說,“逗你好玩兒,那你就記著我點兒好吧。”
他把裹成一團的段無心放在浴台上,幫他把毛吹乾。
段無心爪子撐著台麵,想起他匆匆的離開,“你這幾天有進展嗎?關於那個什麼蟲族?”
“一點進展,他們抓到的俘虜和那天元帥府的刺客,血液裡激素有重疊的部分。我們懷疑出自同一個研究室。”淩君寒斟酌言辭,僻重就輕透露了一小部分。
更多的,還需要在調查之後才下判斷。
在沒有結果之前,他不想讓段無心憂慮太多。
段無心哦了一聲,腦子被吹風的聲音鬨得嗡嗡響。
他甩掉腦袋上的水,“我也是試驗品吧,隻是跟他們不大一樣。如果知道我能變人,他會不會把我重新抓回去?”
“我不會讓這件事情發生。”淩君寒篤定開口。
有段無心這個目標存在,他走之前就已經囑咐過淩嘉木,加大元帥府警衛巡邏。
四麵八方都裝上了監控器和紅外線,一旦有可疑目標,就地擊斃。
段無心鬆了口氣,他對淩君寒這點信心還是有的。
他說不會,那就斷然不會發生。
洗完上床,淩君寒把小白虎塞進被窩,抬手撚滅床頭燈。
他實在是疲憊,後背一沾床,就困意上湧。
黑暗之中,感覺一顆虎腦袋在順著皮膚緩慢移動,從胸口,慢吞吞挪到了臉頰邊。
聽見段無心壓著聲音開口,結結巴巴,“要不,要不你親我一口試試?隻親臉,不乾彆的。”
淩君寒閉著眼問,“這會兒樂意了?”
“我隻是覺得,變成人,你我
都開心。”段無心小聲開口,又找補道:“我很謝謝你送我禦守,但是變人之後,就什麼都不擔心了。”
他可是做了好大的心理建設,才下了這個決定。
被那晚的淩君寒嚇到,他根本不敢跟這人有太多的肢體接觸。
隻是,自從得知他是未成年,就再沒說過什麼奇怪的話。
那就趁著夜黑風高,再試試。
“好,親一口。”淩君寒側了側脖子,用食指勾起虎腦袋,乾脆利落的在虎臉上碰了一下。
毛茸茸的毛觸到唇角,像根羽毛在撓癢癢。
段無心後背僵直,心跳加快,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的虎爪。
一秒,兩秒,三秒
三分鐘,五分鐘,十分鐘過去。
毛發仍在,沒有變化。
果然,沒他想得這麼簡單。
視線一碰,一人一虎雙雙歎了口氣,感覺人生艱難。
段無心沮喪低下頭,翻身背對著人,“算了,睡覺。”
“利用完就跑?渣男。”淩君寒輕聲開口,語帶指責。
“那不然呢?我還親回來?”段無心重新翻回去,衝他露出長滿倒刺的舌頭,“你要嗎?”
淩君寒:“”
這會兒就不必了吧,真的沒有必要。
他把虎腦袋按在頸窩裡,長長吐了口氣,“睡吧。”
五天以來,段無心再一次安安穩穩睡了個好覺。
有護身符和淩君寒雙重保障,一覺睡到大天亮。
他倒不是自然醒,是被外麵的雨聲吵得睡不著,劈裡啪啦的敲打著玻璃,很鬨。
段無心慢吞吞地睜眼,舒舒服服伸了個懶腰。
眼前是男人放大的臉,靠得很近,眉眼清晰。
現在看來,倒是沒以前那麼凶了,還是偶爾笑一笑比較好。
他伸出虎爪踩人的臉,成功把人弄醒。
淩君寒用手掌擋了一下光,眼睛沒睜,“一大早這麼精神?”
“因為睡得很好。”段無心掌心來回繼續踩,一下一下把人作弄清醒。
“你睡好了就來折騰我?”淩君寒揉了揉眼皮,緩慢睜開,聲音帶著晨起的乾澀,“不過托你的福,我昨晚也睡得挺好。”
段無心晃了晃尾巴,表情有些得意,“那我們就是互幫互助睡覺小組!”
這話真是沒法接,淩君寒懶得理他。
段無心伸手推他,強勢讓人翻身趴下,“快,幾天沒騎你了,得補上。”
淩君寒被迫半撐著床鋪,感覺腦仁疼。
他無語道:“我以為送了你東西,這事兒就一筆勾銷了。”
“一碼歸一碼,說好的一年呢,一天都不能少。你前麵曠工五天,得往後延五天。”段無心掰著爪子,賬麵算得清清楚楚。
真心換不來真心,沒意思。
“行,來吧祖宗。”淩君寒伸手把他拎到背上,一上一下,開始晨起運動。
這比以前軍營裡訓練簡單,負重算輕,動作也輕鬆。
段無心一掃前幾日陰霾,拍著後背啪啪作響,跟騎馬似的,“快點兒,再快點兒。”
“操,我是不是來早了。”大門被推開,門口傳來孟與森的聲音。
他半靠著門框,嘖嘖了兩聲,“小白說你起了,我就趕緊過來。沒想到,一大早撞見這麼火辣的場麵”
段無心撐著寬闊的肩膀,雙腿岔坐著,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反正害臊的不是他一個,他決定閉眼睛裝死。
淩君寒雙臂撐著床,直起身子抬眼看人,“早上運動沒見過麼?”
“沒見過你們這麼花哨的,什麼快點兒慢點兒的,我都沒耳朵聽。”孟與森扯了扯嘴角,瘋狂輸出,“我說,你是不是又需要我提醒一遍,他”
“未成年,我知道。他現在就是一隻小白虎,騎個背怎麼了?”淩君寒把小白虎撥下去,扯過被子蓋住裸露。
這人把他當什麼了?對一個小動物他能乾什麼。
孟與森點了點頭,語氣略帶遺憾,“沒什麼,你們繼續忙,那我走了。”
一邊說著,一邊轉身拉過門把手,緩慢拉過去。
門縫之中,表情很是挑釁。
淩君寒開口叫住他,“你過來是有重要的事兒吧,有話就說。”
他太了解這位朋友,除了陷入狂熱科研,其他時候是不到正午不起床。
“我是想告訴你們,我知道心心怎麼變了。”孟與森把門重新推開,賣著關子悠悠開口,語氣欠揍。
“怎麼樣,值不值得我一大早跑一趟?”
聽到這兒,段無心立刻彈跳下床,驚喜問道:“你沒騙我吧?我又失望一次,太難了。”
“我說了,再給我幾天時間,我一定可以研究出來。”孟與森拍了拍胸脯,非常有底氣地保證,“可以的,要相信你爸爸。”
“占誰便宜呢?轉過去,我穿衣服起床。”淩君寒揚了揚下巴。
孟與森無語帶上門,“誰稀罕看你,對你又不感興趣。”
好消息傳來,沒誰能繼續躺回去睡回籠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