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舟一直沒開口,因為他覺得這事沒有什麼好辯解的。不管怎麼看,原主的做法都不占理。
他也沒有完整的記憶,沒法和原主共情……就隻能受著君漸書的怒火了。
他偷瞄了君漸書幾眼,這人的麵色果然不深好看。
他靜靜地等著君漸書發難,這人卻一句話也不說,甚至臉色都慢慢變得好看了些。
秦舟心中警鈴大作,這人怕不是準備先說服自己不要翻臉,然後在四下裡做手腳吧?
秦舟忍不住道:“君漸書。”
“怎麼了,師尊?”
秦舟暗罵他裝瘋賣傻,隻能硬著頭皮道:“剛才秋刃的話……”
“都過去了。徒兒剛才說的是真心話,都過去了,隻要師尊現在在我身邊就好。”君漸書的語氣一如往常,秦舟卻體會到了絲絲涼意。
秦舟咬牙切齒:“我不信。”
君漸書調笑道:“師尊總是不信我。”
秦舟橫眼掃了他好幾眼,像是越看越氣。在君漸書眼裡,卻是越來越生動、越來越有風味。原本不悅的心情,被他瞟也瞟沒了。
秦舟卻終於怒道:“我可不就是一直不信你!從前中了傀儡咒印,就懷疑你和秦過。如今不信你幾句話又怎麼了!反正我從來都是這麼不可理喻,想得多錯的多。”
君漸書這次是真的不知道怎麼就把他惹炸了,隻停下腳步,認真地看著他:“師尊,你聽我說。”
他的神情太過認真,讓秦舟還有些無可適從。
君漸書緩緩道:“不用妄自菲薄。”
秦舟原本有些期待的神情,立馬變得暴躁:“你是不想讓我貶低自己?你這是看不慣我罵你的好師尊!”
君漸書失笑,隻能問他:“我又怎麼惹師尊生氣了,嗯?”
他的臉殺傷力太大,秦舟轉了個角度,對著空氣大聲道:“你什麼時候不讓我生氣了?你自己心裡沒點數嗎?你這麼一直吊著我,不就是想讓我患得患失,過來討好你?我也不是沒腦子,喜歡的人私自決定結束生命,你怎麼可能不生氣?你這時候不對我發火,不就是想等以後慢慢討回來?從認識到現在,你明著對我好,暗中為難我多少次了?君漸書,我沒你想的那麼蠢,連這都看不透。”
他確實有過這樣的心思,不過沒有想到師尊竟然這麼敏銳,而且這麼耿直。君漸書沒法反駁,連秦舟從他身邊走開,他也沒有阻止。
原本是想以牙還牙,讓師尊也嘗嘗旁人不說人話的滋味。現在看來,還是有些過度了。
君漸書心中不是滋味,秦舟更是憤懣。
他召出竹青劍,朝著旁邊一棵參天古樹連出三招。隨著轟隆隆的巨響,那棵古樹從中裂開,劈裡啪啦地砸了一地。
秦舟又連出幾招,將掉下來的樹乾劈碎。最終落下來的,是一堆米粒大小的碎屑。
碎屑完全落下來,幾乎要湮沒兩人的腰際。
秦舟一招將他們身邊的碎屑清去,火氣降下來了,沒敢看君漸書。
君漸書一直不想讓他們的蹤跡被人發現,他剛才一時腦熱就忘了,也沒法向君漸書解釋。
那就隻能裝傻了。秦舟鼓氣氣勢道:“我現在有很想搞清楚的事情,生怕我沒有那個能力去將它揭露……我實在沒有心情和你勾心鬥角了。我以為你不是我需要敵視的人。”
他自以為氣勢慢慢,其實話裡的委屈,在極其了解他的君漸書耳裡清晰可聞。
也算一報還一報,糾纏不清。君漸書緩緩道:“好。師尊想去做什麼就去做吧,我不會在私下添亂的。”
聽了這話,秦舟卻沒感到好受幾分。
“你一直這麼說,但是好難啊。”他喃喃道,“我那二十年的資曆,在你們麵前就像開玩笑一樣。接收到的記憶又破破爛爛,我拿什麼搞清楚真相。”
他幾乎是說給自己聽。說完後,沒理君漸書,自己卻繼續往下想了。
他總覺得,自己好像挖到了什麼正確的東西。
以原書的不完全統計,君漸書在劇情結束時,年紀至少有了四位數。現在還要再加上幾百年,往少了算這人也要有兩千歲。
如果把君漸書當做現代的兩百歲老人,在君漸書麵前,他恐怕就是個兩歲的小孩。
一個兩歲的小孩,天天吵吵嚷嚷著要調查幾十歲大人的隱情,這不跟鬨著玩一樣嗎……怪不得君漸書不拿他當回事,他自己想想都覺得可笑。
秦舟鬱悶地看著君漸書,嘴唇不自覺地抿了起來,像是受了極大的委屈。
他悶悶道:“當我什麼都沒說,走吧。”
他往前走了兩步,又覺得不對勁。
如果他在君漸書眼裡隻是個兩歲小孩,那和兩歲小孩斤斤計較,還偷偷做手腳讓小孩傷心的君漸書,又能有多成熟!
撐死了三歲!秦舟恨恨地想。
這樣一想,就停不下來了。
結合君漸書最近的種種表現,秦舟得出了一個讓人震驚的結論。
他愣愣地問君漸書:“你該不是……把我當小孩養了吧?”
君漸書原本在等著他整理混亂的思緒,聽見他得出這麼個結論,不由得失笑。
但仔細想想,還真有那麼點意思。
慣著,打趣地欣賞著,有意無意地培養一下……若非君漸書知道自己隻是有豔骨這個心腹大患才沒有更進一步,恐怕也要相信了秦舟這養小孩的說辭。
不過豔骨終歸不能和師尊明說,他隻能笑了笑道:“師尊怎麼會這麼想?”
看著秦舟那一臉“你彆想誆我”的表情,君漸書隻能順著他道:“縱使如你所說,我是在將師尊當做小輩養……你覺得恥辱了嗎?若是如此,徒兒以後會注意。”
秦舟搖搖頭。君漸書的養成,除了時不時的小心思之外,簡直是白送的頂級教育。他就算被當成小孩,也不該有什麼怨言。
隻是一想到這人是君漸書,他怎麼就那麼不甘心呢?
君漸書又道:“那便是彆扭了。師尊不用有負擔,我當年比這還小的時候,不正是師尊把我從姬家的追殺裡救出來,帶我回瀛洲修煉的嗎?如今能有機會償還教養之恩,徒兒甘之如飴。”
他說完,卻見秦舟的雙眼無神地看著他,長睫灑下的陰翳,遮住了眼睛的神采。
他小聲問:“償還完了呢?”他垂下眼眸,有些不甘地問:“還完了,就一刀兩斷嗎?”
君漸書或許愛過原主,但是,就像他自己說的,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這人現在還拘著他,隻怕是為了心底的一點執念。
等他執念消了,兩人恩怨兩清,怕是還要分道揚鑣的。
但是秦舟實在不知道,戴上了原主的身份,他還有哪裡能去。
他仍像之前那樣,站在君漸書身邊,卻陡然生出了天地之大無處容身的蒼涼感。
他開口,像是勸自己:“那樣也好。隻要厲害了,身份藏好了,就沒人能奈何我。到時候做個閒人雲遊四海,不比什麼快活……”
他看了看君漸書,忽然勾唇一笑。
那一瞬間,仿佛雲開雨霽,天色澄明。
秦舟微笑道:“你可能不愛聽這些,我不說了。我們去瀛洲吧。”
君漸書罕見地遲鈍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像是被秦舟的話喚醒,心情發生了什麼變化似的。
他走上前,執起秦舟的手。察覺到對方的掙紮,君漸書用了點力製住他。
而後猛地抱住了秦舟。
貼的緊緊的,卻又小心翼翼,像是秦舟是什麼容易打破的易碎品。
君漸書開口,笑意竟然有些蒼白:“我不想一刀兩斷。如果可以,我想給師尊,給自己一個更好的結局。隻是我不知道,師尊願不願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