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以蘅鬆開馬韁對他不理不睬,已經抽出衙門口聞登鼓下的鼓錘“咚咚咚”的敲了起來,聲音洪亮,好似傳到了遠處的群山又層層蕩下了回音。
“好,那我就擊鼓鳴冤。”她狠狠一甩,“咚”的,將鼓錘砸在地上跨門而去。
外頭的人麵麵相覷,而衙門裡當差的自然也聽到了動靜,還沒來得及將人攔下中庭,那小姑娘三下五除二的就已經踏入正堂。
堂中有溫茶嫋嫋。
確有兩人,官服官帽正襟危坐的是知府大人張敬,而師爺的位上也坐著一人,錦衣華服、半麵虯髯,約莫有了五十年歲,可身強體壯毫無年邁老態,他們對這突然闖進堂來的姑娘不慌不忙也不動聲色。
“堂下何人,”張敬在泯地當官數年見過了風浪場麵,這姑娘一瞧就不是個貧家女,有膽有色眉目清斂,背後的明光都襯著她隱約的疏淡溫寧可動起手來乾淨利落的很,“可知曉府堂上,不授地方小案,打哪來就回哪兒去,本官,不治罪。”
張大人這話妙的很,眼前的姑娘是來“鬨事兒”的,這個節骨眼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有的放矢,意在勸諫,少惹閒事。
知府大人慧眼如炬。
再者,這話並沒有錯,你一個平民百姓告官需按地域和官級來,自個兒的所在地有縣令衙門,哪有人一來就跑知府門上喊*冤的。
陸以蘅拍了拍裙擺,塵灰洋洋灑灑,她不跪,隻是眼睫眨了眨片刻已將整個堂內環顧了一圈:“小民無冤,但有一情怕是底下的官員不敢受理,所以想討教一下知府大人。”她拱手作揖。
張敬和那錦衣華服之人互相對看了一眼沒有阻止。
陸以蘅撓了撓耳後,一挑眉:“小民一路北行而來,聽說各衙都下了律令增加村鄉鎮的馬匹稅銀,但凡交不起的,就要將馬充公,而洛河馬場半年前就有兩百匹軍馬送來庫營,可有此事?”她雖然問話卻不等人回答,“田農漁桑、苛捐雜稅朝廷裡本就有著地域均價但到了偏隅卻壞了規矩,盛京城中的糧食七分一擔,南方產地四分兩厘一擔,至於兩省嘛卻要九分一擔,朝廷每年都撥糧撥款救急賑災可偏偏開倉的糧食還有如此天價,銀子都去哪兒了?軍用,民用,商用全都將朝廷踢出了界外,我想問問,莫何、順寧究竟是大晏朝九五之尊治下的皇土,還是西川侯和封疆大吏們坐擁的天下。”
“當年行安撫之計時怎就未曾料到,高*官厚祿者會將百姓城郭雙手奉送給碩鼠賊匪,多年來瞞謊拒報令兩省邊城百姓流離失所數以千計,張敬大人,您身為順寧知府,就不覺得臉上無光,家族蒙羞嗎。”
陸以蘅的話輕飄飄的,沒有任何要問罪的意思,就仿佛在與兩個故人閒談這多日見聞,一路單槍匹馬行來所見的民生民情,哪是朝廷折子裡那般所謂的太平,彆說賊寇在欺壓百姓,如日當頭的知府不聞不問難道不是助紂為虐嗎,嗬,再多加一個西川侯將這兒視為了自己的牟利之地。
“你……”張敬愣了半晌,“你簡直胡說八道,從哪兒道聽途說來的軼聞也敢拿到順寧府的堂上來喧嘩!”他拍案而起,“西川侯是對兩省和先帝,對百姓有過卓絕功勳之人,當年安匪發生暴*動,他一騎當千斬殺八百賊寇,豈由你一個小姑娘空口無憑?!”
“哈,八百人頭換來的功勳嗎,”陸以蘅俯身一笑衣袖飛揚,不驚不懼直盯著張知府,“好,我問問張大人,當年軍報所言從白沙渠進禹石峽口不過三百賊寇逃竄而去,他何來八百人頭?!”
張敬張了張口,心頭咯噔一跳,頓時也慌了神,他甚至不知道這眼底下這姑娘是在虛張聲勢還是有真憑實據,可她眼底裡的光卻不容懷疑,知府大人恍然,他一慌就不由自主順著陸以蘅的話想要解釋著打圓場。
“許是……許是兵荒馬亂軍報錯了,許是……山中賊寇另有彆寨逃竄而去。”這些事誰能預料。
“成祖時期大晏律有定,戰場斬敵五百首級者可報一功,何時,連賊寇都成了家國危難時攀權者的墊腳石了!西川侯平白無故撿了個爵位也就罷了,卻不思為家國儘忠、為百姓謀福,幾年前的塘報上早有官吏明言其與知府衙門的人狼狽為奸、圈地為禍更兼私征軍馬用以鎮壓暴*動,名為養兵,實則享樂。”
將老百姓的地都搶占成了自己的,在上搭建豪宅整日裡魚肉聲色享受榮華富貴。
“我想不通為何兩省府衙裡卻迫於淫*威視而不見,負國負民!張大人,您是被蒙在了鼓裡還是一清二楚卻知情不報?”
張敬的手一抖,“喀”,將一旁白瓷茶盞蓋碰落在地“哐當”如同玉碎,他一時之間不知該大聲嗬斥堂下的姑娘胡言亂語還是應該裝聾作啞假似聽不懂問話,隻是眼神微微的偏向了那邊師爺座上不言不語的男人。
那人可沒有手抖,而是端著茶盞淡淡泯了一口。
“小丫頭,你可知老夫是誰?”他聲音渾厚,不畏不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