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進的耳朵裡充斥的是男人居高臨下的清凜問話,每一句正中要害不容反駁,他袖中的指甲掐緊了皮肉,額頭冒出豆大的汗珠。
啪嗒、啪嗒,滾落在地。
“是……是殷茂讓我把眉佳喚去,她被玷汙時不巧叫陸仲嗣撞見,陸仲嗣想要告知延華宮的主子為眉佳討回公道,眉佳因心懷羞恥跪地求饒,殷茂一怒之下才錯手掐死了眉佳陷害陸仲嗣,他、他本來就醉的不省人事……”隻要稍加誘導,陸仲嗣記得哭哭啼啼的眉佳、驚慌失措的何進,到底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還不是由著都察院的人審問,再加上一點烏羽草,告訴他,那個晚上行凶的是借酒玷汙眉佳的陸仲嗣,他神誌不清,斷斷續續也會信以為真,牢獄之中多得是嚴刑逼供、惡意誘供的案例,“為了洗脫嫌疑下官就摹了眉佳的字跡寫下遺書,好、好借機構陷陸仲嗣。”
此話一出,殿內上下皆是鴉雀無聲,九五之尊臉色陰鬱沉沉,指尖緩緩撫上茶盞。
“那你與眉佳,又是何等關係?”鳳明邪看到天子不敢置信的神色和晉王同樣深鎖的眉頭,他的話可還沒問完。
“她與我是老家舊識,她本是伯邑人……入宮時許多東西還是下官,替她置辦的。”何進抬手抹了臉上的汗珠子,不知該不該答間隻能順著鳳明邪的話。
小王爺的腳步停頓了,他昂起頭,目光了然落在九五之尊的禦座上,話卻是對地上的何進所言:“這麼說,是你與殷茂合謀害了眉佳故意陷害陸仲嗣,怕是一條命不夠償還栽贓了不少罪狀?”他這句話問的很是緩慢,就似是在給何進思慮的時間。
何進的氣息一滯,顫顫巍巍的唇動了動。
“何進!”見那小大人還不敢言實話,明猙勃然怒喝道,“你欺上瞞下構陷同僚、製造偽證,將都察院和大理寺耍的團團轉,罪孽深重,按律當誅!”一個小小的侍郎,因為一己之私,與一個侍從就能在後宮設下這麼場烏煙瘴氣的圈套,導致了數多慘案發生,且不管陸仲嗣是否有罪,這何進就已是罪不容誅!
晉王發怒情有可原,陸仲嗣案發時天子秋獵還未回城,結果因為牽連廣泛耽擱到現在還未解決隻是因為何進和殷茂混淆視聽製造偽證,豈不是在天子麵前讓自己這個當兒子的丟大了臉?!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明猙恨不能在這禦書房中就抽刀將他給活剮了。
何進被晉王的怒氣嚇到,他整個人蜷縮在地連呼吸都在顫抖:“是……是下官與殷茂所為,與旁人無關,下官、下官罪該萬死。”
咚,他的腦袋死死磕在地上一動不動,心灰意冷。
鳳明邪懶洋洋的瞥了眼何進,九五之尊得知了來龍去脈並沒有意料中的憤怒,反而不動聲色的朝著殿外擺擺手,外頭兩名侍衛心領神會進來就將癱軟的何進給拖了出去。
天子一言不發,就是旨意。
汪公公站在殿門口大氣兒也不敢喘。
鳳小王爺打了個哈欠,悠悠然撫額,好似這不過兩盞茶的時間都足以令他困乏疲累正想倒頭再好好睡上一覺,他朝著天子頷首連退安的話也省了。
明猙忙拱手跪叩:“兒臣這便將陸仲嗣提去大理寺,重新徹查,若是清白定還他公道。”
原來的物證人證在鳳小王爺麵前都翻了身反了水,口供自然也當不得真,都察院中嚴刑拷打也不是什麼新鮮事,本以為姓陸的賭徒交代一二這案子就能迅速了解,誰知道,那魏國公府會是這般不依不撓的一群人。
汪得福瞧著明猙與鳳明邪一同出了殿門,他這才戰戰兢兢的進禦書房將長榻上的狐裘收好,忍不住又回頭去看一眼那五彩雀羽的背影,斑斑點點的與已經消融的雪色彙成一團斑斕。
汪公公不禁納悶:“小王爺大費周章的,就為了一個陸仲嗣?”呸呸呸,汪得福心裡掌嘴,是為了那個還在床榻上傷心欲絕的陸以蘅。
“豈止,”天子很明白,彆看那混小子在禦書房特立獨行好似在還公道,實際上,嗬,實際上可不就是在警告他這個九五至尊和晉王呢,一驚一乍,一怒一喝,“去,把百起司的人都從鳳陽召回。”有些人你不能逼得太緊,是時候要給一顆糖,他才會慢慢將手裡的牌放給你。
汪得福忙點頭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