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一個晴天霹靂突得擊在陸以蘅心頭,可慢慢地,深入四肢百骸的疼痛化成了某種早已預料的結局,陸賀年死了——陸以蘅看著那漆黑棺木,腳步踉蹌著不由自主的向後退卻。
陸賀年死了。
她躍身上馬離開鬆胭的時候,甚至沒有回頭看一眼自己的父親,她承認,她帶著一些慍怒一些賭氣,因為陸仲嗣死在麵前,因為陸賀年的冷血無情,因為他對陸家所承受蒙蔽十年的罪名不屑一顧,在陸以蘅的坦然處之裡,父親承擔著自私的一麵,高頭大馬絕塵而去,她甚至可以察覺到陸賀年期期艾艾又充斥著自責愧疚的目光在星辰下追隨著自己的背影——
父親曾經想要解釋什麼,又或者,所有的詭辯都於事無補。
他們那些被發配戍邊的人,在很多年以前,就被迫失去了家人和親情。
陸以蘅的指尖掐的掌心刺痛,好像城外的黃沙都倒灌進了鼻腔和嗓子,令她呼吸困難,她放棄了河楯轉道去了尚渚台,如果——如果她沒有選擇奪回尚渚台收複黑山脊,興許、興許就能救下陸賀年。
興許——
陸以蘅的眼睛裡沒有淚水,隻是充斥著震驚和迷茫,她突地撲上前去一把抓住棺材拚命的想要將棺蓋推開。
蘇一粥嚇了一跳忙上前去製住她的雙手按壓下雙肩幾乎是扭送著將她拖開:“陸以蘅,魏國公已經死了,你不需要看他的樣子!”
隻要記著他的豪情、他的熱血、他的至死不渝。
陸以蘅的指尖扣在棺木上掐出了血痕,好像渾身的力氣都突然被抽出了軀體,一軟幾乎癱倒在地,她的眼神直勾勾帶著些許陰沉悲憤,回神看著蘇一粥:“你以為我要做什麼……”她的嗓音有著顫抖的訕腔,你以為——我像那些意誌消沉者嗎?
尋死覓活,不堪一擊?
蘇一粥欲言又止,鬆開了手。
陸以蘅推開棺材木,是陸賀年毫無血色的臉龐,斑駁血痕在他脖子根部若隱若現,他閉著眼,就好像安然入眠。
厚重鎧甲已被卸去,從破敗的衣衫痕跡上可以看出,陸賀年曾經身重數箭,割開了大口子的刀傷縱橫交錯,手上有著捆綁痕跡,腕部被狠狠釘入了貓骨針,陸以蘅齒根緊咬發酸,這不是一場普通戰鬥所造成的傷痕,這是過度殺戮。
他被捕、被殺、被淩遲。
“父親是在河楯遇害的嗎?”陸以蘅的指尖輕觸陸賀年的額間,這張飽經風霜的臉究竟能印刻在心底幾分。
“據報,他是在趕往河楯的途中遇到了勒木沁義子阿善機所攜的一支三百人馬隊。”陽可山歎道,寡不敵眾。
陸以蘅眼睫微顫沒有回話。
陸賀年戍邊十年最大的心願便是抵抗外族與北戎鏖戰至死,這也算圓滿了他一個夙願,不管朝廷對他的評價究竟是好是壞,戴罪立功還是難以抵過,魏國公從來不在乎,陽可山很早就瞧出來了,這個男人負罪千行仍坦然受之。
可敬可佩。
陸以蘅合上棺材蓋撫著黑色棺木,從頭至尾,每一縷每一寸雕刻都不肯放過,她的眼底裡沒有不平沒有怨憤,站起身緩緩走出堂門,北地的嘯風和灼日,北地的荒漠和寒冷,陽光照耀在身竟似失去了感知一般覺不出冷熱。
她伸手折下廊外一株生長旺盛的蒿草,緩緩在手中折了一隻小蚱蜢,擱在那黑色棺木上。
好像一顆漂浮的心終於有了歸宿。
塵埃落定。
陸以蘅在棺木前重重磕了個響頭,大步跨出門去,再也沒有回首。
蘇一粥這幾天過的是膽戰心驚,與其說不知該表露什麼安慰的心跡不如說,蘇小將軍也有膽怯的時候,他不敢與陸以蘅說話隻得遠遠的看著那姑娘站在高高城樓上眺望遠方。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陸以蘅從來不是多愁善感、傷春悲秋之人,仿佛在經曆陸家的跌宕之後所有的結局都成了定局,陸以蘅無法追究掙紮,除了,接受安排。
她在等,等什麼?
心知肚明,鳳小王爺不在城中,定是為了陸賀年戰死沙場一事連夜前往裕海交涉,雖然魏國公是罪臣奉旨戍邊,可陸以蘅失去了太多,不——
是南屏陸家,為這一場抵禦外敵,耗儘身心,榮耀背後是屍山骨海與愛恨情仇。,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