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觀如蘇一粥等人許也深覺,陸家姑娘不枉此生,就像個從廢墟裡破繭而出的小傳奇,人儘皆知。
陸以蘅掩唇一抹忙招呼邱廉等人一同上桌,皆是親朋至交何必客氣,幾人也甚是利索豪邁,相視一笑舉杯痛飲。
周遭不知何時仙樂重響,熏香繚繞、金粉膩脂,方才的不快拋去九霄雲外,南家姐妹陪著毓秀換了身衣裳特地來道謝。
陸以蘅擺擺手,趕巧她遇上了怎能坐視不理。
“毓秀!”突地,熙熙攘攘的廳堂裡急急忙忙跑進一人,瞧見了驚魂甫定的毓秀姑娘,也不顧這大庭廣眾,一把就將她攬在懷裡。
是個眉清目秀的文弱書生樣。
毓秀一見到他,淚珠子就止不住的往下掉,看的出來是對情投意合的小情人,顯然那小書生聽說了地痞在“鬆風”鬨事,心急火燎的趕來。
毓秀眼角泛紅:“多虧了陸小姐。”否則,今兒個還不知會如何收場。
那年輕人錯愕感激的抬眼:“陸……”他的話噎在口中一頓,忙退身恭恭敬敬的行禮,“陸小將軍。”
陸以蘅方才隻覺得這聲音有些許熟悉,如今與男人四目相對,她恍然想起:“原來是文畫師。”陸以蘅對他有兩分印象,這位文岱先生才入宮小半年,擅長人物、界畫,尤精仕女,工麗妍雅,色彩韶秀深得幾位後宮佳麗喜愛。
“多謝小將軍救了毓秀。”他抽了袖中錦帕替那小丫頭擦眼淚,小心翼翼好似淚珠子燙手極了,文先生到盛京不久還未深厚立足,本不想讓毓秀這般拋頭露麵尤其是在龍蛇混雜之地,奈何拗不過姑娘,說起這些也是自責連連。
“我、我可以的……”毓秀溫柔嬌弱,帶點怯生生,可眼底裡透著強硬和堅持,他們能夠互相扶持互相依靠,而不是把她慣養在家中,毓秀更清楚,在盛京城裡生活,並不易。
“毓秀姑娘一手琵琶出神入化,連南淺都讚歎不絕,”陸以蘅笑吟吟,南淺的琴藝有一部分還是從毓秀這兒“偷師”學來的,“能聽她彈琴唱曲可是盛京城不少人的福氣。”她扭頭看了眼六疤指,意有所指,“鬆風是咱們六爺喜歡消遣的地方,有六爺罩著,誰敢胡鬨,是不是?”
陸以蘅眼角眉梢一挑,桌下踢了一腳糟老頭,六疤指就領悟過來了,哎喲這小丫頭將他呼來喝去的使喚呢,老頭子咂咂嘴,這麼大一頂帽子下來了,怎麼也得好好戴著——
“是、是是,我六疤指一句話,文畫師放心,您這姑娘沒人敢動,畢竟,陸小姐一雙眼可精著呢。”得,老頭兒也擺你一道,他與江維航大人是交情不淺,可哪裡比得上您魏國公府,以及背後那橫行無忌的鳳小王爺。
盛京城的地痞和權貴,那都是一窩的。
陸以蘅歪歪嘴腹誹,老家夥。
蘇一粥和邱廉聽出了話外玄音,笑的前俯後仰。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這鬆風可有鎮壓的神尊庇護著呢。
“多謝陸小將軍,我、我無以為報。”文畫師感激不儘。
“不,有報,”陸以蘅敲敲桌案朝著文岱先生勾手指,“勞煩先生幫我陸以蘅畫一幅畫。”她神秘兮兮的俯身耳語幾句。
隻見文畫師的神色刹那驚變,滿臉不敢置信的表情盯著那姑娘:“當真?”
陸以蘅點點頭。
滿堂的喧囂就在姑娘們的嬌笑和絲竹聲中繞梁不散。
酒過三巡,蘇一粥的興致不減,陸以蘅將邱大人鬆倒鬆風唐門口,冷風呼啦一下就刺的鼻尖發酸,她拍了拍跟在後頭卻還意猶未儘哼小曲的蘇一粥:“你小子還當打算夜不歸宿了?”
這時辰,快寅時了。
蘇一粥搖頭晃腦的攤手:“我是個光棍,哪像邱大人,”他指指正披大氅上馬車的邱小侍郎,家中老婆坐鎮可不敢夜不歸宿,“你不也是……哦,咱們陸小將軍也不是光棍。”蘇一粥撓撓腦袋,小王爺要是知道他把陸以蘅帶來“風花雪月”恐怕自個兒得遭責。
少年人嘻嘻哈哈的調侃。
陸以蘅白了蘇混球一眼,伸手將狐裘小帽兒給他戴正,就像個裝著大人的姐姐在叮囑弟弟一樣:“早些回家去。”
夜半三更的冷風直往人衣袖和領子裡鑽。
陸以蘅看到鬆風門前有一灘校小的已經乾涸的血漬,也許正是那鬨事地痞的,她沒停駐腳步,離了鬨事花街,冬夜裡更顯寂寂無聲,偶爾有兩三夜歸人竄進小巷子引來一陣悉索。
她這才發現,原來鬆風便是新建於當初閱華齋的廢墟上,閱華齋——這三個字跳出來的時候,滿腦子皆沉浸在月白素衣下的五彩雀羽,金銀織花、綣綣攀附,還有那雙於琉璃燈火下襯得懶散輕曼的眉目正昭彰明燦,灼灼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