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湛察覺到徒然的墜空感,呼吸一滯。
明諺的目光居高臨下落進少年眼底。
“明湛,如果我現在鬆了手,你知道,他們會怎麼說。”這不是個問句,而是陳述一段事實。
明湛屏氣凝神後槽牙緊緊一磕:“他們都會認為,我為救明惜,意外墜坡。”
他咬字清晰毫無唯諾之覺,明惜已經暈死過去不會知道真相,隻要眼前這位兄長一麵之詞就能惑過眾人耳目。
明諺笑了,他本瞧起來就不是什麼陰毒狠辣的人,一笑就更顯得柔和無爭,書生意氣。
“隻要你死了,小皇叔就會物色下一個人選,皇家書院中多的是想要登上九龍禦座的人,明湛,你個兄弟們,可不見得文韜武略皆輸於你。”
這是實話,用著最輕描淡寫的口吻道出最嚴峻殘酷的事實。
明諺也不和他裝腔作勢打誑語,皇家書院校武場上,哪位皇家子弟不想一飛衝天,不想為國為民繼承江山大統,他們的才學眼見未必就比不上你明湛!
明湛眼一眯,兩人額頭皆是對峙的冷汗,仿佛在互相揣摩著對方危險的心思,隻要明諺有一星半點的不軌和心狠手辣,那麼明湛,頃刻就會死無葬身之地。
喀,枝丫斷裂氤氳著塵土。
明湛分神刹那,繩索徒然鬆下,他背後發涼,整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啪,手腕叫人用力扼住,明諺已伸手抓住了他,屏氣凝神向上一提,明湛反應也是極快,借力蹬攀上坡頂,兩人筋疲力竭頓隻能倒在地上仰麵向天大口的喘著粗氣。
明湛死裡逃生吞*咽著嗓子眼裡的唾沫:“多謝九哥……”他渾身上下冷汗涔涔,連站起來的力氣也無法凝聚。
明諺沒有回話,隻是平複了氣息緩緩從地上爬起身,看了一旁仍然昏迷著的小公主,額角撞傷的血痕還凝固在臉頰。
“明惜受了傷,你最好儘快將她送回營中。”明諺將地上的繩索收回,看了一眼坡道那棵斷裂的老樹,不知想著什麼,撣去身上塵土,錦衣華服早已泥*濘不看。
“九哥!”明湛從地上跳了起來,急急喚住他。
明諺頓了頓身,明湛雖說是自己的皇弟,可是兩人知交甚少,平日裡除了在皇家書院見過麵外,也隻在西校場上遠遠看上幾眼,明湛自從入得禦書房拜秦徵為師後,連書院都鮮少去了。
“用不著謝什麼恩情,”皇子殿下擺擺手,“自己做過些什麼,自個兒心裡清楚,他們不說,不代表他們忘記了。”
他話語隱晦,可明湛還是聽的明白。
明諺是在說明琛,當初的天子是如何死的,明湛,你也是個弑君的凶手罷了,誰也論不得高尚清白。
既然稀裡糊塗的過了,那大家就在這青天白日下做個稀裡糊塗的人。
明湛身體微微一僵,自己的兄弟參的透徹。
明諺已經躍身上馬,馬後捆著兩隻狩獵而來的赤狐,顯然,他方才的確是無意闖入才救下了明湛。
“這場比賽不公平,但本無人可選規則。”明諺揚鞭一甩,馬兒飛奔消失於林間。
明湛看著身影隱匿,自己的兄弟話中有話。
這場比賽不公平,明諺說的並不是冬獵,而是儲君的爭奪。
明湛的兄弟並非都是無能之輩,他們也想掌權江山、安撫民生,他們也想讓自己的名字流傳青史,成為大晏朝一代明君,誰沒有鴻鵠之誌,誰沒有淩雲之意,可是,明湛卻尋得了先機——
因為鳳明邪和陸以蘅。
他在眾人之間脫穎而出備受青睞,就像這次狩獵,每個人都想要賽個淋漓儘致,可是明湛呢,卻悠哉悠哉帶著妹妹遊山玩水,仿佛不將所有人的努力和認真放在眼底,他是個有恃無恐的例外。
叫人,如何不意難平?!
那麼,你小子最好記清楚——
登臨帝位之後,有多少的眼睛在看著你,看著你的抉擇,你的掌控,你的一舉一動,是否,擔得起每一個人的期待!
明湛捏緊了拳頭舒展不了心頭所壓抑的沉重鬱雲。
七尺金鑾又豈是養尊處優的人可以高枕無憂的。
明諺同是有心人,卻在生死關頭選擇放過明湛,他很清楚下一任帝位的繼承者會是誰,明諺真的與世無爭嗎。
又有什麼關係。
明湛仰頭,看到青天白雲,有雀鳥在林間成群而過,冬天的空氣冷冽卻清新,刺的每一條血脈都通透。
遠處出傳來不少馬蹄和呼喊聲,是護衛隊尋來了,許被甩脫的丫鬟奴才們急衝衝的回去報了信,眾人趕來尋找他們。
明湛意外的,竟是陸以蘅和鳳明邪都趕在馬隊的最前方。
小姑娘躍身*下馬就對著明湛的腦瓜門一個暴扣:“你小子不狩獵還能儘出事?!”她眉宇間全是擔憂之情,本來還想和自家男人悠哉的倜儻一下山水,結果還沒等抒情抒情就心急火燎的趕著來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