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聽聞大晏傳來的噩耗,瀾先生沉默不語將自己關在王庭三天三夜,好像在那個封閉空間將風小王爺這半生的戎馬繁華都在腦中反複了一遍又一遍,那個風華絕代的男人在年華最好的時候,突然,離開了這個人世,是不是上天,最好的安排。
不是的。
銀鞍白馬少年郎,應該,意氣風發、指點江山。
瀾先生喝了個酩酊大醉。
直到半年前,他突然收到了一封金絲信箋,沒有隻言片語,唯獨,一縷孔雀尾。
老頭子抱著信箋哭的不能自己,擦完眼淚,決定辭官返鄉。
沒有人知道為什麼,卻隻有他參透了,那個遠在天邊常常掛念在心風華正茂的男人,終有一日,還會再相見。
那時的他們,不再是什麼王侯將相,不再有什麼陰謀詭計。
他們是故友,故友相聚,平凡而熱烈。
瀾先生嗆聲拍了拍身邊的小駱駝,忙將兩位客人迎到了帳篷中,老頭子圍著鳳明邪轉了三圈,盯了足有一盞茶的時間——
不可思議啊,鳳小王爺是必死的絕路,沒有人能夠將嵌入心尖的銀針去除,他們都知道結果,可是,看著眼前人起死回生,瀾先生不得不歎。
聽說是陸以蘅的師父花了五年之間才慢慢調理好,否則,一命嗚呼。
“好一個救世神醫,不知用的何等法子?”瀾先生是帝師也是個大夫,對於這麼個不曾聞名的醫者頗有興趣。
鳳明邪的指尖攆著茶盞,似是眼底裡也有些不明卻知無不言:“科技。”對,那個人是那麼說的,雖然,他也不懂,這兩個字眼的意思。
“科技?”瀾先生摸著胡子在腦海裡琢磨了半天,從來沒有聽聞過這等方法。
“對,科技。”陸以蘅掩唇一笑,偷偷地,好像一說起樊山先生,陸以蘅忍不住就是眉開眼笑。
“不許笑。”鳳明邪微微蹙眉,伸手在她腦袋上扣了一記,“你此前你可從未告訴我,你師父是那般人物。”
哪般?
他睜開眼第一回瞧見那個清俊男人,年輕又風度翩翩,一身白衫不苟言笑,眉眼裡帶著幾分看不到邊際的探究。
樊山先生話不多,不,準確說來,隻有對著外人話不多,陸以蘅在他麵前沒大沒小勾肩搭背,兩人時不時還能偷偷笑成一團,儘說些旁人聽不懂的話,什麼五講四美三熱愛,八榮八恥樹新風。
瀾先生饒有興致的聽著兩人拌嘴。
“您那是羨慕嫉妒。”陸以蘅難得給自家師父撐個臉麵,年紀不大卻本事很大。
“本王羨慕嫉妒,嗬。”鳳明邪涼涼一笑撇過頭去,男人這幾年來從來都是“你呀”“我呀”的稱為,“本王”兩字許久不曾落出口,說明他男人的自尊受到了挑戰。
瀾先生興趣很大:“這般人物,老朽倒是也想見見。”
鳳明邪倒沒那麼小氣吝嗇,他頷首:“瀾先生與他定能一見如故相談甚歡,休養這幾年將他的藏書翻了個遍,頗有意思。”
“比如?”瀾先生一聽來了勁。
鳳明邪支著下頜想了想:“《資治通鑒》、《二十六史》……精彩絕倫,對了,到還有一套藏書,定會成為你的心頭好。”男人蹙了蹙眉,拉了拉陸以蘅的衣袖,“你管它叫什麼來著?”
陸以蘅噗嗤一笑:“四大名著。”
“對,”鳳明邪眉開眼笑,“其中有部《西遊記》,回味無窮深得我心。”
瀾先生眼睛都發亮:“說、說的是什麼?”
“取經人帶著一隻猴子……”
瀾先生突地就滿頭黑線,等等,他總覺得自己傾慕思念的鳳小王爺好像叫他家那個不著邊際的小姑娘給帶歪了路子,想當年叱吒朝政翻手為雲覆手雨,現在,口中怎麼不是猴子就是豬,還、還有個什麼大海怪——
瀾先生眼角抽了抽,整日裡都在聽一些光怪陸離的玩意。
然他眉眼舒展看到鳳明邪溫寧眼角的笑意,可以感受到男人的意氣還留存於他的心胸他的血脈,瀾先生突然,安然無比——
飛鳥越過大晏的青山綠水來到北戎的風沙大漠,都不曾變換了歌喉和模樣。
瀾先生仰天長歎,竟要落下淚來。
鳳明邪輕步踏於明光下,有微風拂麵,也有沙塵入簾,陸以蘅輕輕攙著他的臂彎,蒼穹之上,有著自由自在的蒼鷹翱翔。
“阿蘅。”他道。
陸以蘅的笑還凝在唇角,心領神會:“王爺,離開鳳陽,離開盛京,又何去何從。”這不是個問句,她淺淺陳述,這句話,是當初她背負罪名逃難鳳陽,他們在摩肩接踵的街頭,看著煙花漫天,少年嬉笑時——
陸以蘅遲疑的回話。
鳳明邪的指尖落在她發髻拂去黃沙:“你有答案了嗎?”
陸以蘅不答反笑,她撲進男人懷中。
何去何從。
這個答案早已沒有必要。
萬裡歸來年愈少。微笑。笑時猶帶嶺梅香。
試問嶺南應不好。
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
有他在的任何地方,便是天涯海角,便是黃泉碧落,都是歸宿。,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