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這回他清晰地聽見了,那緩慢又低沉的男性嗓音——這個趴在樹乾上虛弱喘氣的“水鬼”,真的在說著話!而且,“它”說的還是祁硯能夠聽懂的中文!
他不是水鬼,而是一個活人,而且是中國人!
突如其來的轉折令祁硯完全呆愣住了。看著那黑衣長發的男性人類,祁硯慢慢地消化這個事實:在這個未知的世界裡,他竟然如此好運地遇到了一個活生生的人類。這意味著這個世界上存在著他曾經的同類——哪怕隻有一個,也是極大的幸事!
鳥兒張開小尖嘴,從口中噴出一絲火苗,引燃了順手撿來的小樹杈。舉著這個簡易的微型火把,它飛快地跑到了那個男子的身邊。
用小翅膀輕輕撩開男子額前濕淋淋的頭發,小鳥借著天邊一點稀薄的月光,清楚地看到了男人慘白的臉色,和烏黑的眼瞳。
“救……活……”
他的胳膊動彈了幾下。祁硯這才注意到,這男子的背上背著一個布袋子,他努力轉動著胳膊,似乎想要把布袋從身上卸下來。
“咕嘰,咕嘰!”
聽到耳畔傳來的叫聲,男子的眼睛向上看去,目光落在站在他臉前方的小鳥身上。
“藥……服、藥……”
凍得烏紫的唇齒蠕動著,語氣卻異常堅決。
氣若遊絲地說完這句話後,男子又掙紮了兩下,身體轉向側臥著,試圖伸手拿到身後的布袋,但他的體力終究沒能撐到那一步。
狹長的深色眼眸緩緩地合上,男子的眼神逐漸茫然……
“咕嘰!咕咕嘰!”
見狀,祁硯焦急地叫了幾聲。他揮動翅膀,在對方的臉上輕輕拍了幾下,然而,男子似乎已經陷入了深深的昏迷之中,任鳥兒在周身如何拍打、吵鬨,也沒有絲毫蘇醒的跡象。
祁硯把翅膀探到男人的脖頸附近。他驚覺男人的體表冷得發硬,應該是在這江水裡泡了太久的緣故。想來,這男人大晚上的從荒郊野外的江心裡浮上來,渾身透濕,不斷地咳嗽,顯然是溺了水的緣故。
看著男人一動不動地倒在樹乾上,祁硯內心焦灼起來。自己好不容易遇到了一個人類,可不能就這樣讓他就這麼昏死過去!
一方麵,這個人類的出現令曾經為人的祁硯感到同種族間本能的親近,也終於讓他在這個世界裡看到了一絲希望的火苗;另一方麵,他也確實做不到眼睜睜地看著一個活人死在自己麵前……
各種各樣的念頭和情緒在他的腦海中交織。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祁硯決心做一下最後的嘗試,看看究竟能否挽回一條人命。
然而,麵對著一個將死的溺水者,祁硯有些手足無措——如果他此時是人形的話,一定會利用自己學過的急救知識試著搶救一下這個男子。但他現在隻是一隻鳥,體型小得可憐,體力也很微弱。不要說給對方做什麼人工呼吸了,就連給他翻個身、讓他朝上平躺,估計都難以做到。
祁硯在原地呆了幾秒鐘。遠方的天際傳來越來越響亮的雷聲,今晚免不了一場暴雨傾盆。在大雨趕到之前,他必須有所行動,最起碼得給這個男子擋一擋雨。剛溺水的人絕對不能再淋水了。
想到這裡,祁硯一咬牙,來到男子的背後。卯足了勁兒,小鳥試圖把這男人推到樹洞那邊去。他打算先將男人藏在樹洞裡,然後再用備好的樹葉給他蓋上,這樣一來總比把男子的病體直接晾在外頭淋雨要強。
祁硯抵住男子的後背,使勁推了幾下。但這微不足道的推力對於男人修長而沉重的身軀來說簡直是杯水車薪,毫無效果。在原地呼哧呼哧喘了幾下,祁硯忽然想起來,先前男人清醒的時候曾堅持不懈地把手臂伸向背後的布袋子,還念了幾句“服藥”之類的話。
他輕微地一怔。
鳥兒爬上了男人的背部,將布袋從他的肩膀上卸了下來。就著小火把的亮光,祁硯看到布袋裡的東西形似草葉,差不多都被水打了個透濕,一股混雜著河水腥氣的濃烈草藥味從中散發開來。
即使對植物不甚了解,祁硯光從氣味中也能判斷出,這些細細的草葉一定是某種藥草,隻是目前尚不能確定這些藥草的用途。小鳥將布袋當中的藥草取出一點放在翅膀當中,小心地捧起來,然後搖搖擺擺地走到男人的腦袋旁邊。
布袋裡隻裝了這一種草藥。回想起男子念著“服藥”時毫不猶疑的眼神,祁硯心下認定他所要找的就是這種藥草。不管怎麼說,這男人已經到了奄奄一息的程度,這時候與其猶豫不決,還不如冒險賭一把,給男子喂點草藥吃著試試。賭贏了就還有活的機會,坐以待斃就隻能等著給他收屍了。
做了幾個深呼吸,祁硯走上前去,把男人的臉使勁扳了過來,讓他呈現仰麵側臥的姿勢。然後攏起雙翅,分彆推著男人的兩邊臉頰,把他蒼白的臉蛋往中間用力一擠。
麵部肌肉從兩側受到推壓,男人的嘴唇張開了一條縫。趁著這個機會,小鳥用一隻翅膀頂著男人的口腔,把男人的唇維持著咧開的狀態,另一隻翅膀兜住一小撮草藥,然後小心地倒進了男人的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