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街道上格外安靜。空蕩蕩的路麵上, 隻有一個高大的黑影一刻不停地往外快步走著,步伐矯捷地踏在石板地上, 聽上去格外鏗鏘有力。主人的步調當中透著些急迫的情緒, 顯得雜亂而匆忙。
男人雙手揣在兜裡, 低垂著腦袋匆匆往外走著。在經過夏記香辣蝦館的時候,他不經意往內望了一眼, 發覺它的門上掛著打烊的牌子,裡麵卻燈火通明, 還隱隱傳來人的說笑聲。
他靈敏地聽出了阿進的聲音。這個和他從小親近的發小嗓門很大, 而且聲音特彆熟, 他絕對不會認錯。既然阿進已經回來了,那麼祁硯和蘭老板應該也回來了吧?畢竟阿進向來黏著蘭老板, 而蘭老板絕對會照顧祁硯的。
他走到香辣蝦店鋪的門外,敲了幾下門。
“哪位呀?今天本店打烊, 勞煩客官下次再來!”
“我不是來吃蝦的,我是十四食肆的司冬墨, 來找人。”
男人低沉的嗓音在門外響起,正在頹廢呆坐的小鳥一下子就精神了, 小身子彈了起來, 衝著門外大叫了幾聲:“咕嘰咕嘰!”
聽到熟悉的鳥叫聲,男人幾乎是破門而入:“祁硯!”
他猛衝進去, 差點把前來開門的姑娘撞得摔了個跟頭。
“哎, 抱歉, 對、對不起!”
司冬墨天不怕地不怕, 就是怕和姑娘打交道。看著自己把姑娘差點撞暈在地,他嚇得臉都白了,杵在原地一個勁兒地道著歉。
好在旁邊有人及時上前扶住了那姑娘。司冬墨歉疚地對她賠禮道:“鄙人性子急,剛才無意冒犯,還請原諒。”
“這麼急匆匆進來,是來找人了吧?”夏香香從人群後麵走出來,笑盈盈地往桌上一指,“喏,你們食肆的人都在,他們今天幫了咱家很大的忙,所以小店請他們來這裡吃晚飯。”
司冬墨一眼瞅見了站在桌子邊沿的小鳥,那團火紅在人群當中真是醒目得耀眼。他略微放心地舒了口氣,對夏香香客氣道:“是,我是來找他們的。謝謝夏老板。”
他走到桌邊,上麵站著的小鳥立刻伸出了小翅膀,要司冬墨抱抱它。司冬墨兩手卡在鳥兒的一雙小翅膀之下,把它捧了起來。
“貪嘴的小鳥,在這兒吃香辣蝦也不願意回家,害得我苦苦等待,擔驚受怕……”男人湊在鳥兒的圓腦袋旁邊,用隻有它才能聽得到的聲音緩慢地低語。意味不明的眼神令小團子不由得震顫了一下肥肥的身子。它眨巴眨巴眼睛,不知所措地望著他。
見它迷茫的模樣,冬墨麵無表情地輕笑一聲。
“……回去之後,我定要好好收拾你。”
聽到“好好收拾”幾個字,鳥兒不由得打了一個哆嗦,尾羽一抖一抖。
吃過了晚飯,蘭老板等人謝過了夏家的姑娘們,出門離開了。他們分道揚鑣,阿進回樂莊,蘭老板回自己在鎮上的住處,司冬墨把小鳥緊緊地揣在兜裡,沉著臉往常住的客棧裡走。
感受到男人身上低到極點的氣壓,祁硯心裡毛毛的,有股不祥的預感正在逐漸升上升。
趁著男人還沒動靜,他趕緊反思了一下,自己是哪裡惹得他不高興了——冬墨脾氣非常溫和,這會兒卻顯得這般冷峻,定是有什麼了不得的原因。
他想了想,是因為自己剛才在香辣蝦店大吃特吃,沒有顧得上給他帶蝦球回去一起吃嗎?可祁硯自己力氣耗儘、突然變回原形,他也沒辦法控製這種事情,司冬墨也不是那種貪嘴的人,不會為這個大動乾戈。那又是因為什麼呢?
莫非是因為自己回來得太晚,所以讓他擔心了?不過,自己一個大活人,和蘭老板、阿進還有夏家夥計待在一起,又不是孤身一人在外,就算晚點回來也沒什麼的吧,何必要生氣呢?
想來想去,鳥兒理不清頭緒,在司冬墨的荷包裡慢慢扭轉著小身子,動來動去。突然,從荷包的開口處伸下來一隻大手,一下子就把鳥兒胖墩墩的身子捉住,從兜裡拎了出來。
鳥兒被拎到和男人的雙眼能夠平視的高度。淺碧色的大眼睛正對上男人一雙狹長而深邃的眼眸,鳥兒被他充滿寒意的目光緊緊地逼視,毛茸茸的身子在半空裡微微打顫。
男人麵不改色,慢慢眯起了眼睛。看到他的模樣,祁硯心裡猛地一震:在微薄的月光之下,男人無聲地盯住他,就像是黑夜裡靜默等待獵物的一匹狼。
祁硯曾在深山裡見過真真正正的狼,如今的司冬墨的眼神就像當初在山裡狩獵的狼一樣,讓他不寒而栗。
司冬墨靜靜地盯了他一會兒,然後提著小鳥,朝客棧裡他們住著的屋子走去。
回到屋裡,男人點上了燈,又從洗手池那裡拿了一個盆兒,把小鳥放進盆裡坐著。他端著盆子走到桌邊,放在燈下。
燈火照著盆裡小鳥肥嘟嘟的影子,投在桌麵和牆上,隨著身子的微微顫動而搖曳。
男人拖了把椅子,坐在小鳥麵前。
“變回原形了?”
小鳥點點頭:“咕嘰。”
“現在也變不回了?”
小鳥猶疑了一下,又點點頭:“咕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