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間,他定定地站在原地,腦子一片空白,隻本能地捂住腦袋,就連叫都快叫不出了……
危急時刻,天上風雲驟變。
一大朵烏黑的陰雲彙聚在食肆的上空,逐漸卷成了深色的漩渦。雲層悶悶地鳴了幾聲雷。接著,“哢嚓!”一聲厲響,一道白色的閃電從當中奔了出來,竟繞過捂著腦袋的祁硯,一前一後精準地劈在了兩個魔兵的腦袋瓜上!
魔人慘叫著倒地。祁硯暈暈乎乎不知怎麼回事,趙師傅卻搖搖晃晃地從地上站起來,臉上是極度的震驚和欣喜。
“小寶!”他大叫一聲,“是小寶!小寶歸來……”
“嗷噢嗷噢!”
祁硯猛地轉身。幾乎不敢相信地,看著淺綠色的幼龍展開一雙小小的翅膀,從烏雲之下悠悠飛了過來、降落到了院子裡,衝著他和趙師傅開心地大叫:“嗷噢!”
趙師傅一把抱住小龍,涕泗橫流:“小寶!我的小娃子,你居然還活著!你……”他急急地翻看著幼龍的周身上下,確定它沒事後,才又一把將小家夥摟緊了懷裡,“小寶啊……你不是在赤城麼,你是咋逃出來了……”
“嗷噢!”小寶用臉頰拚命蹭著爺爺的臉,慢慢地,天真的大眼睛裡也蒙上了淚水。
祁硯仰頭望了望天空,那裡,法術聚成的烏雲漩渦已經逐漸消散。他曾在秦爺審判小寶的時候親眼見識過“龍之力”的覺醒,此刻看著和老人親昵抱在一起的幼龍,他也猜到了幾分:小寶被帶到赤城之後定是已經學會了如何自主掌握龍之力、操控天象,還在今日這千鈞一發之際降下落雷、救了自己的性命。
如今,曆經一波三折,它與老人終於順利重逢。這溫馨相聚的一幕令祁硯不由得揚起了嘴角,心裡暖融融的。
自古以來邪不壓正,這場戰爭的天運也終會站在反抗者的這一邊。
祁硯穿過小院,大步走進了休息屋。推開門,隻見蘭則清呆呆地坐在床榻邊,靜默地注視著榻上沉睡的傷者。
“則清哥,蘇大人傷勢如何了?”
“能做的,我都已經做了。”蘭則清輕聲說,目光仍停留在蘇大人臉上沒有移開,“已經止了血,上了藥。但他先前失血太多,內臟破損嚴重。能否熬過這一關,就看他的造化了。”
祁硯輕柔地握住他的手。蘭則清的手心裡全是汗,但指尖卻蒼白得冰涼。
“則清哥,小寶回來了,蘇大人也一定能回來。”
蘭則清聞言有些訝異,“小寶回來了?”見少年點頭,他再度望向榻上靜靜躺著的男子,喃喃說:“如若你能醒來……”
如若蘇大人能醒來,則清他會怎樣呢?祁硯盯著他的麵龐,心中五味雜陳。
“嗷嘎。”
就在這時,角落裡一直安靜趴著的鼓風獸叫了一聲。它挪動著四隻爪子爬了過來,瞧了蘭則清一眼,接著便在祁硯麵前直立起來,又指了指自己的背上。
“嗷啊!”它鼓起了肚子,信心滿滿地拍著胸口,眼裡充滿了鬥誌。
祁硯明白它的意思,站起身,一指門外。
“鼓風獸,我們走!”
在紅葉郡的上空,棕紅色的異獸乘風飛翔,它的背上緊緊地扒著一隻火紅色的圓形小鳥。俯視著下方滿目瘡痍的大地,小鳥鼓足力氣,張嘴嘶鳴:
“咕嘰咕——嘰!”
赤嘯發動,萬獸奔騰。
魔兵的進攻線路被狂奔的獸潮打斷,陷入了紊亂的危機之中。趁著這機會,被從東西兩麵調來的黑羽軍及時趕到,把魔兵連帶著大批的凶獸一口氣包抄進了“口袋”,殺個片甲不留。
隨後的半個月內,朱國北方全境清場,全郡上下軍民齊心,投入到如火如荼的戰鬥之中,阻斷了魔軍入侵的道路,同時將郡裡的敵人剿滅得乾乾淨淨。
燃燒了數月的戰火終於平息下去,滯留在境內的其餘魔物也都被驅逐的驅逐,殲滅的殲滅。朱魔兩國之間的這一場戰爭,也終是以朱國軍民的戰勝為結局,魔國的進犯與侵略野心在戰敗中破碎,隻剩散兵遊勇狼狽地滾回了老家。
敵人走了,隻留下朱國的子民們在失而複得的可愛家園裡,麵對著一片狼藉的焦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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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臘月,北風呼嘯。
這日極冷。屋外飄著漫天的鵝毛大雪,將整條街道都染得雪白。十四食肆裡,蘭則清獨自收拾好了行裝,披上厚厚的禦寒大衣,慢慢朝著屋外走去。
推開門,他卻發現少年正呆呆地站在門口。
“祁硯,外麵這麼冷,你怎麼一聲不吭地呆在這兒?”
蘭則清伸手去拉他,但少年隻是悶悶地問道:“則清哥,你真的要離開落霞鎮麼?”
“嗯……赫將軍要在中原郡重建皇都了,作為他的手下,我必須去幫忙。”蘭則清點了點頭,又伸手去摸了摸少年冰涼的臉頰,“你不必來送我。快回屋去吧,彆凍著了。”
少年木木地看著他,眼中留戀不舍。
“則清哥,你什麼時候才會回來?”他指了指門口陳舊的牌匾,“你還會回到十四食肆麼?”
蘭則清垂下眼眸。良久,他答:“抱歉,我也不知。”
兩人相視沉默。
少年忽然開口:“則清哥,真的不再留一陣子麼?也、也許,蘇大人他……明天就會醒來了呢?”
蘭則清淡淡地看著他,“蘇兄還在安睡,也許明天就醒,也許,永不會醒。但我會一直等著。”他提著箱子,緩緩地走到了街上等待著的馬車旁邊,回眸衝祁硯一笑,“如果他醒來,煩請你告知我。”
呆在車夫位置上的賀迦不明所以,衝店門口呆立著的少年打了個呼哨:“祁硯小弟,我們先走了!則清在我手……哦不,身邊,你呀就放心好了!”
祁硯目送著蘭則清搬了箱子上車,挑開一邊的窗簾,衝自己揮了揮手。他也舉起凍得麻木的手臂,小聲說:“則清哥,如果蘇大人醒了,我就叫他去找你。”
蘭則清莞爾一笑,“祁硯,記得照顧好自己,和冬墨好好過日子。彆忘了給他換藥,一天三副。”他最後看了一眼自己經營多年的食肆——如今他已將這小樓小院贈予了他最要好的兩位友人,也算是有所托付。
“賀迦,我們走吧。”
馬車漸漸開動,他從小窗往後看去,隻見司冬墨不知何時也披了衣服、從屋裡搖搖晃晃地追出來,像是也要來給他送彆。這個男人此前在戰鬥中受了些輕傷,他本是不想要他們來送的,便探出頭去對他們喊道:“天冷,你們都回吧!”
少年小心攙扶著傷勢未愈的男人,他們在雪地裡踉踉蹌蹌地追了幾步,最終也放棄了跟車,隻在原地紅著眼朝他揮手。蘭則清最後道了聲再見,馬車在前方的街角處拐了個彎,追趕而來的兩個男子都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