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硯一怔。
“完蛋了,要是鼓風獸是自己偷跑出來,則清哥這會兒找不見它,還不得急死?”
他披了衣服迅速下樓,朝著鼓風獸的住處走去。就在這時,身後忽然傳來一陣腳步,有人叫住了他,聲音萬分焦急:“祁硯,祁硯!”
祁硯一愣,轉過臉來,正是——
“則清哥?!”
蘭則清匆忙走進紅火食肆的小院。他的長發胡亂披散著,衣衫淩亂,顯然倉促出門。他一見祁硯,掩飾不住滿臉的焦慮和慌張,拉起他就問:“鼓風獸不見了!你有沒有看到它?”
祁硯心裡咯噔一下,“你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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躡手躡腳地走進了院子側麵的小樓,祁硯提著一盞小燈,悄悄來到鼓風獸的窩邊,卻發現被窩正微微顫動著。他連忙伸手進去一路摸到被子下,卻摸到了滿手的水。
他大驚,“鼓風獸……!”
把它猛地翻轉過來,祁硯就著燈火,看到鼓風獸水光朦朧的眼睛。原來先前的歡樂和灑脫都是偽裝,它一直拚命忍耐著,直到夜深人靜獨處一室的時刻,才窩在被子裡偷偷地流淚。
蘭則清走過來。他跪在小窩邊,把鼓風獸從糾纏著的被單裡挖了出來。
“鼓風獸,跟我回去吧。”他低低地說,“我需要你。”
然而,任憑他怎麼拉怎麼勸,鼓風獸隻是緊緊地閉著眼,無論如何都不肯再回去。祁硯明白了它的意思,叫住了蘭則清:“則清哥,這段時日暫且讓鼓風獸呆在這裡吧,我們會好好照顧它的。”
蘭則清的眼裡已經有了淚水,“祁硯,它為什麼……為什……”
祁硯攬住他的肩膀,輕聲道:“則清哥,鼓風獸它選擇了離開。”
現在,你是否要尊重它的選擇?
蘭則清眼裡突然變得空空的,他向前顫抖著伸出手。
“賀迪……是你嗎?”
蘭則清呼吸急促,緊緊地盯著前方。祁硯猛地轉頭,看向角落裡縮成一團的異獸,心臟頓時提到了嗓子眼兒,砰砰亂跳著,快要衝出喉頭。
棕紅色的身影突然定住了。鼓風獸慢慢地轉過身來,小眼睛亮亮地望著蘭則清的眼眸。
半晌,它閉上眼,搖了搖身子。
“唔嘎。”
音調類人,聽起來很像……
“不是?”
蘭則清複雜地看著它,“你……這怎……你說,你不是賀迪?”
又聽鼓風獸搖了搖身子,這一次,它堅定地重複了一遍:“唔嘎。”
不是。它又說道。
則清麵露迷茫,但呆在旁邊的祁硯已經看透了一切。他上前拍拍則清的肩膀,“則清哥哥,留它在這裡吧。”
蘭則清定定地看著它。欲言又止。
末了,他開口,嘶啞地:“鼓風獸,照顧好自己。我會常來看你的。”
祁硯扶著則清向外走去。他側麵瞥見蘭則清仍是一臉迷茫混沌,但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如果說先前還有疑慮的話,剛才鼓風獸那一句“不是”,已經讓祁硯徹底肯定了,他是。鼓風獸就是賀迪。
雖然不知這他是如何變成鼓風獸的,但事情確實這麼發生了。
為了讓蘭則清能夠放下心理負擔、安心回到蘭府,好好地繼續他的新生活,賀迪說,他不是賀迪。
畢竟,事已至此,賀迪心裡澄澈如鏡。他早已是個死人,而能夠扶持著、陪伴著蘭則清走下去的,是蘇大人,而不是一隻鼓風獸。
能看到最深愛的兄弟繼續新的生活,他夙願已了,也不再有遺憾。
男人聽到動靜下樓來的時候,發現祁硯站在食肆的門口。少年注視著漆黑的夜空,他的眼下滿是淚痕。
“怎麼了,祁硯?”他上去把少年攬在懷裡,輕輕拭著他的眼淚,“為何要哭?”
祁硯小心地撇過頭去,穩住心緒。他喃喃道:“沒什麼,冬墨。隻是突然……有些感傷。”
男人認真地看著他,“祁硯,我始終覺得,人各有命。世間之事,哪有那麼多是儘善儘美?老天爺定給咱們的命局,十之八.九是不完美,從我知曉我身世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
命局已定,有的人選擇認命,也有人偏要與命相搏,逆天改命。我原本是魔裔,但我偏要努力做一個好人,和你在一起。蘇大人和蘭老板原本立場相對,經過重重阻難,甚至差點陰陽兩隔,也最終走到了一起。賀迪他不甘願就這樣身死而拋下深愛的兄弟離去,變成一隻鼓風獸來無私守護,他也圓滿達成了他的心願。”
他接著說:“鼓風獸如今功成身退,就在咱們食肆安心地住下來,快樂地過日子。它有時候想念則清了,也會回去看看他;則清什麼時候想他了,也過來做做客,豈不挺好?”
祁硯緩緩埋入他的懷中,終是釋懷地笑了笑,點了點頭。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逆天改命者,其所付出的代價往往是巨大的,但是,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