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路堂和時沛說好等兒子上學後兩個人輪流接送,但事情真的走到這一步,現實就不是那麼回事了。
路堂經常有工作要應酬,而他放棄工作的飯局去接孩子放學的話,就會損失提成,他的工資比才重新踏進職場的時沛要高得多。
耽誤他的工作著實劃不來。
可是時沛才找到工作,目前正在試用期,也很關鍵,經常請假的話,公司肯定不會給她轉正的機會。
當工作和家庭難以平衡,兩個人之間,總要有一個人做出取舍。
不過戴暢沒讓他們取舍。
戴暢攬過了接孩子的任務。
自九月初幼兒園開學,幾乎每天傍晚都是戴暢將兩個孩子從幼兒園接回家裡。
早上時間充裕,路堂和時沛會輪流帶兩個孩子去幼兒園,到了放學的時候,戴暢就去接。
有時趕上蘇江回來的早,就會開車和戴暢一起去接蘇柚和路時。
兩家把接送孩子上學的事情安排的很妥當。
路家負責早上送,蘇家負責晚上接。
遇到幼兒園要家長前去陪伴孩子們玩親子遊戲的時候,路堂和時沛誰更好請假誰就過去。
本以為這樣的光景可以維持很長時間,但沒想到,僅僅兩個月而已,路堂和時沛就爆發了巨大的爭吵。
雙方在這半年多的時間裡努力粉飾的太平終究還是崩塌了。
而長期積累的怨氣和遷就換來的是更大的戰爭。
起因是戴暢那天病了,早上一醒就在發燒。
路堂過去叫蘇柚去幼兒園的時候得知戴暢生了病,便說晚上他去接兩個孩子,讓蘇江安心帶戴暢去醫院看病。
結果當天下午路堂那邊臨時安排了一場晚上的飯局,對方是很重要的客戶,他不能推掉,所以路堂就給時沛打電話,想讓時沛去接孩子。
但是路堂給時沛連打三個電話她都沒有接,路堂又趕時間去見客戶,隻好匆忙地給時沛發了條短信,告訴她他有事走不開,讓她去幼兒園接蘇柚和路時回家。
這條短信等時沛開完會回來拿起手機看到,已經是下午五點半了。
而她從工作的地方到孩子的幼兒園,至少要四十分鐘。
幼兒園的放學時間是下午四點半。
就在時沛小跑出公司要給幼兒園的老師打電話的時候,蘇江的電話先打了進來。
“沛姐,”蘇江溫聲告訴她:“兩個孩子我已經接回家了,你彆著急。”
時沛登時鬆了一口氣,她問蘇江:“小暢呢?還好嗎?”
蘇江說:“不用擔心,好著呢,這會兒都有精力給阿時和柚柚化萬聖節妝容了。”
時沛很歉疚道:“對不起啊老蘇,我一直在開會沒看到手機上你路哥給我發來的短信,實在抱歉,要是因為我倆讓阿時和柚柚有什麼意外,我……”
蘇江寬容大度地安慰時沛:“沛姐,彆這樣說,兩個孩子現在好好地在家呢,你彆多想,你在家照顧阿時這幾年不容易,現在剛剛回到工作中,畢竟有幾年的空窗期,肯定也很難。”
“今天這事兒就是個意外,本來也該我們去接孩子的,你彆放在心上。”
雖然蘇江不讓時沛放在心上,可時沛沒辦法不放在心上。
當晚在路堂回到家裡後,她就質問了路堂,為什麼他答應了戴暢今晚會去接孩子卻沒做到。
路堂試圖心平氣和地和她交流:“我要去見大客戶,沒辦法推掉,我要敢推我就會失業,你覺得我該拿養家糊口的工作去賭這一把嗎?”
“而且我給你打了好幾個電話,你沒有接,我隻能給你發短信,想著你看到短信就會提前下班去接他倆……”
“你就沒想過我不能及時看短信?”時沛說:“今天要不是幼兒園的老師及時聯係了蘇江,要不是蘇江去接了他們回家,兩個孩子要在幼兒園乾等到什麼時候?這是老師負責,但凡老師寬鬆一點,允許他們兩個自己回家,後果你想過嗎?丟了誰負責?你負得起還是我負得起?”
路堂有點不耐煩道:“今天不就是個意外嗎?又不是回回都能碰上我突然有事脫不開身。”
時沛心冷地看著路堂,一針見血:“你真的很理所應當,路堂。”
“我做不到你這麼理所應當。”她說:“這件事會永遠卡在我心裡,過不去。”
“蘇江和戴暢不欠我們的,我們憑什麼要這麼理所當然地享受著人家的幫助,回饋還回饋的這麼敷衍,難得替小暢接孩子一回,都能搞砸生出意外。”
“人家夫妻不怪我們是他們通情達理,他們在生活上處處幫我們是他們心地善良,可你確定要一輩子都要這樣過活嗎?我們要怎麼還小暢和蘇江的人情?我們還的清嗎?”
路堂沉默了良久。
……
戴暢確實精神好多了。
目前也已經退了燒。
今天是萬聖夜,柚柚吵著要變裝,還指定要變成電影《千與千尋》中無臉男的樣子。
就喜歡給女兒瞎鼓搗的戴暢欣然應允。
在給女兒化妝的時候,戴暢笑著問坐在旁邊陪蘇柚的路時:“阿時,你一會兒想變成什麼呀?”
路時沒有什麼想變的,於是回答:“都行。”
戴暢思索了幾秒,問他:“吸血鬼王子好不好?很酷的!”
路時淺淺笑,點頭答應:“好。”
戴暢給蘇柚和路時化妝的時候,蘇江就在衣櫥裡找適合的衣服,打算改一改,給這兩個小家夥當萬聖節戰袍。
最後,他找了他的一件純黑色衛衣,給蘇柚當無臉男的連體衣,又找了一件黑色的襯衣,用來給路時做吸血鬼王子的黑色鬥篷。
等戴暢和蘇江把這倆小孩變成無臉男和吸血鬼王子,蘇柚和路時就手拉著手去了鏡子前欣賞自己和對方。
須臾,路時對蘇柚說:“柚柚,我先回家一趟,給我爸爸媽媽看我現在的樣子,很快就回來!”
蘇柚甜甜地笑著應:“好。”
路時一路小跑,很快就到了自己家的屋門口。
然而就在他要推開門的那一刻,路時突然聽到客廳裡傳來母親哭泣的話語:“路堂,這日子真的沒法兒過了。”
母親的話音未落,父親的怒吼就傳來:“那就離婚!”
世界突然安靜了下來。
一片沉寂。
路時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他怯怯地縮回了手。
然後,他聽到母親說:“離婚就離婚。”
隔著牆聽到爭吵聲的蘇江和戴暢從自家屋裡跑出來,隨即就看到小小的路時僵站在門前。
他們趕緊過來,蘇江讓戴暢把路時領回家,他推開門進了路家的客廳。
戴暢帶路時回到家裡後,蘇柚立刻就抱著相機跑了過來。
她超級高興地跟路時說:“阿時哥哥你可回來了!我們拍照吧!讓媽媽給我們拍!”
戴暢從女兒的手中接過相機,蹲下來輕聲哄路時:“阿時,彆怕,你爸爸媽媽隻是一時生氣,人在生氣的時候說的話,作不得數的。”
路時抿著小嘴,沒有說話。
戴暢又問:“你想和妹妹拍照嗎?不想我們就先不拍。”
路時忍著難過,低聲回:“拍。”
蘇柚拉著路時到沙發上坐好。
就在戴暢舉起相機要給他們拍著的一瞬間,路時突然啪嗒啪嗒掉起了眼淚。
明明才三歲半,可他就連哭都是沒有聲音的。
路時很少哭,平常也沒有什麼很能牽動他的情緒。
唯一能讓他明顯開心的人就是蘇柚。
這點是兩家大人都有目共睹的。
但戴暢心裡清楚,他再聰明再懂事也隻是個三歲半的小孩子。
孩子在麵對父母爭吵的時候,總是無措,總會受傷。
戴暢剛想過去安慰路時,蘇柚就已經察覺到了路時不對勁。
她扭過頭看到路時在流淚,突然很慌張,趕忙擔心地問:“阿時哥哥?你怎麼啦?”
路時沒有說話,但眼淚也無法止住。
此時此刻他的腦子裡,還在被父母的話震懾。
他們要離婚。
那他呢?
“是餓了嘛?”蘇柚問他。
他搖頭。
“是覺得這個造型不好看嗎?”
他還是搖頭。
“那是為什麼哭呢?”蘇柚著急地說:“阿時哥哥你說話啊,你得告訴我在哭什麼。”
路時不肯張嘴。
他死死咬著嘴唇,倔強地一聲不吭。
然後蘇柚哭了。
她急哭了。
“阿時哥哥你彆不說話呀,”蘇柚一邊掉眼淚一邊給路時擦眼淚,“阿時哥哥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
戴暢並沒有上前。
她覺得或許小孩子之間能更好地交流,所以柚柚應該可以做到比大人更有效地安慰阿時。
路時聽進去了蘇柚的話。
她問他想要什麼。
路時很羨慕蘇柚擁有很多很多的愛。
她的爸爸媽媽都超級無敵愛她。
而他似乎生來就是父母的負擔和累贅,是他的存在消磨掉了他們的感情,讓他們的麵目變得越來越猙獰。
他張開了嘴。
路時剛要回蘇柚的話,就先控製不住地張著嘴巴號啕大哭起來。
三歲半的路時就已經明白,人在哭的時候不說話,是因為怕自己張開嘴說出來的不是話,而是更大的哭聲。
他的眼淚讓蘇柚覺得比夏天的暴雨還要大。
好一會兒,路時才斷斷續續地告訴蘇柚:“我想要愛。”
蘇柚的眼睫毛上還掛著淚珠。
她聽到路時的話,緩緩眨了眨眼睛,然後就湊近他,將一記吻印在了他的側臉。
此時的路時還在無法控製地張著嘴巴大哭。
在蘇柚這裡,愛就是親吻。
因為爸爸媽媽每天都會說愛她,然後再親親她的臉蛋。
所以蘇柚認為——
愛,就是親親臉。
阿時哥哥想要愛,她就親親他的臉,把愛給他。
站在不遠處一直觀察著他們的戴暢,很及時地將這一幕定格了下來。
——
我最可愛的柚柚,萬聖夜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