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紅的、散發著腥味兒的鮮血,正順著劍身緩緩滑落,最終“啪嗒”一聲,與地上的雪水融為一體。
驚魂未定,酈酥衣呆呆地望著那把正滴血的劍。
沈蘭蘅乜斜她一眼,並未多言,“咣當”一聲將劍丟在另一邊。
那聲音刺耳,令酈酥衣的雙肩顫了顫。
緩了良久,她才終於找回些神思。
洞中無明火,周遭還是同先前一樣的冷寂,漫漫的風撫過冰冷的長夜,吹起他微揚的發尾。
來時,沈頃戴玉冠、束高發。
適才在山洞裡,沈蘭蘅亦是如此。
可眼前,男人頭上的玉冠已悄然不見,那束發的發帶亦不知所蹤。酈酥衣不知道洞外究竟發生了何事,她隻見著男人那一頭如綢緞似的墨發散開,正順著他的衣肩,極為乖順地垂搭下來。
乖順。
這個詞明顯與沈蘭蘅極不相配。
夜色下,男人略微仰起頭,從烏發下露出那一點光潔的下頜。他本就生得白,如今放眼望去,沈蘭蘅麵上更是白得毫無半分血色。他不像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倒還真像是附身在他人身體之上的鬼魂。
即便知曉了答案,酈酥衣還是忍不住問道:“那頭狼呢?”
他掀了掀眼皮,答得輕巧:“死了。”
石洞入口處不斷有積雪融化,連成一串串的水珠,啪嗒嗒往下砸落著。
她想起對方先前的話,一時間竟不知是好氣還是好笑。
“所以你之前說的那些——狼吃飽了就不會吃第二個人,就是為了嚇唬我?”
沈蘭蘅重新靠回到那顆大石頭上,將她那件氅衣往自己腿上蓋了蓋,很理所當然地道:“不然呢?”
長夜漫漫,在這深山之中不找點樂子,多無趣。
酈酥衣:“……”
她彎下身,將先前掉在地上的金簪拾起,抖了抖其上的雪水,緩緩將簪子插入到發髻之中。
待轉過身,對方已十分自覺地將自己安置妥當,將她的氅衣作被,靠在大石上休憩起來。
隻是……
酈酥衣被寒風吹得身上一冷,思索少時,還是朝他走了過去。
她未踩水,腳步聲很輕。可即便如此,沈蘭蘅依舊是察覺到了。
他睜開一雙精細的鳳眸,眼中泛著微冷的光澤,於這一片森森夜色之中打量著她。
酈酥衣避開對方的眼神,大著膽子碰了碰他的手臂。
然,還不等她用力呢,她的下頜就被人反手握住。
“做什麼?”
他微微眯著眸,眼神落在她窈窕的身段上,看著她被凍得通紅的臉頰,語氣中不免多了幾分促狹。
“投懷送抱?”
“你受傷了,”酈酥衣目光垂下,聲音平穩道,“我會些醫術,幫你處理一下傷口。”
沈蘭蘅仍捉著她的下巴,未鬆手。
見他眼底疑色,酈酥衣努力勸道:
“如若沒有及時處理,傷口潰爛,你這一整條胳膊都會廢了。”
廢的不止是你一個人的胳膊,還有沈頃的胳膊。
她暗暗腹誹。
果不其然,在聽見這句話後,男人的眼中閃過一寸思量。須臾,他終於鬆開手,任酈酥衣去檢查他的傷口。
傷得並不深。
她鬆了一口氣,幸好幸好。
手邊沒有包紮之物,酈酥衣想了想,又從發上取下那支金簪來。隻聽“撕拉”一聲,她已撕扯下一片乾淨的衣布,緩聲道:
“興許有些疼,你忍一忍。”
話剛說完,她就後悔了。
沈蘭蘅與沈頃共用著一副身子,而沈頃又常年在外征戰,刀劍無情,難免受一些大大小小的傷。如今眼下這一點小傷口與那致命的劍傷相比,著實是微不足道。
可即便如此,她卻仍死死按住對方的手臂,不給他任何可以抽走的機會。
酈酥衣低垂下頭,耳畔的烏發也柔柔地垂搭下來。不知不覺間,外頭的月光竟明亮了些,泠泠一道清風將月色送入洞簾,無聲地落在少女白淨的臉頰上。
她包紮得細致,手指纖柔,輕輕拂過男人的手臂與手背,徒留下一道若有若無的花香。
沈蘭蘅懶散地掀起眼皮,望向她。
隻見她目光溫柔純淨,那眼神之中不摻有任何雜質,就像是真在為他的傷口、他的胳膊而擔憂。她的動作小心謹慎,生怕再度觸碰到他撕裂開的傷口,終於,酈酥衣手指微繞,在他的手臂上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
待做完這一切後,她才發覺——沈蘭蘅不知在想些什麼,正盯著那個蝴蝶結怔怔地出神。
她抬了抬手,喚回對方神思。
“沈蘭蘅?”
“……”
男人垂眼,目光落在她乾淨溫柔的臉龐上。
“我包紮完了,你休息罷。”她也該滾到一邊睡覺了。
不等她剛站起身,腰間忽然一道力,對方竟徑直攥住了她的腰身,不由分說地吻了下去。
“你——你……唔……”
她下意識拍打著對方的肩膀,但這一次,沈蘭蘅對她並沒有接下來的動作,男人隻將她按在石壁之上,閉著眼、用力地吮吸著她口齒間的香氣。
他吻了許久。
吻到酈酥衣感到一陣頭暈目眩,對方才終於鬆手。
她有些站不穩,歪歪倒倒地往後退了幾步,扶住石壁。
沈蘭蘅扔過來一樣東西。
她伸手,下意識地接住。
竟是先前從她這裡搶走的氅衣。
酈酥衣一愣,再抬頭時,男人已側過身,背對著她。
隻留下冷冰冰的一句話:
“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