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細一想,他們這些多人,居然就隻有做主子的有經驗,這就……詭異了。
耕地不能說是個技術活,但是也需要一些巧勁跟經驗,同樣是種地,為什麼有的人種得好,有的人種不好?
耕犁怎麼扶更省勁,耕犁要犁地多深?犁出來的土往哪邊翻?
種菜與種糧食不同,種糧食起小壟溝,種菜要起大壟溝,耕地去時往左翻土,回時往右翻土,這樣一左一右翻出來的土攏到一起就是一個現成壟溝,省時又省力。
若是不懂行的隻會一茬茬的耕地,回頭地耕好了,還要重新用鋤頭起壟溝,那就多費一遍事,浪費人力物力與時間。
忙了一上午,蘇辛夷的掌心就已經磨的發紅,用布巾擦了臉上的汗,坐在地頭休息。
看著自己耕的地壟溝筆直,再看看其他人,她就樂了。
蘇辛夷沒看到站在城牆上往這邊張望的謝觀等人,也沒看到低頭耷拉臉靠過來的容王,她心裡算計著他們幾個人幾天能把這些地耕完,而且澆灌也是個問題,邊塞多是旱地,灌溉不容易,地力也不肥,這些都是問題。
蘇辛夷深深地歎口氣,要是祖父知道他在這裡種地指不定就能笑起來,母親要是知道必然要心疼了。
容王又往前走了幾步,蘇辛夷還沒發現他,就見她皺著眉頭凝視著遠方,不知道在想什麼,臉色很凝重的樣子。
算了,他還是自己過去吧。
蘇辛夷正想著事兒,忽然身邊一片陰影落下來擋住了驕陽,她側頭就對上了容王苦大仇深的臉。
蘇辛夷眉心一跳,感覺沒好事,立刻站起身來先發製人,“殿下決定要回京城了嗎?”
趕緊滾吧,在這裡就是她的大包袱,這人就跟狗皮膏藥似的,揭都揭不下來,真是讓人心煩。
容王麵對著蘇辛夷一本正經的說道:“本王經過一晚深思熟慮決定留下來,你說得對,我什麼都不會,隻會給人添麻煩,但是我會學,你看他們不也是在學嗎?我也能。”
蘇辛夷:……
這是什麼發展?
對上蘇辛夷驚訝的神色,容王不免得意起來,讓你瞧不起我,他還能真的輸給一個女子?
蘇辛夷都能做到的時候,他為什麼做不到?
不就是種地嗎?
南齊萬萬千千的百姓都能種地,他身為皇子,體民之辛苦,這也是他應該做的!
看著蘇辛夷半響無語,容王又得意地說道:“我已經給父皇寫了請罪的折子,在折子裡作了檢討,也表達了我要留下來的決心,你放心,父皇一定會答應的。”
他願意體察民情,這麼好的事兒,父皇能不答應嗎?
蘇辛夷:……
她深吸一口氣,再吸一口氣,使勁壓著腳,不能踢,不能踢!
這腦子絕對是出問題了吧?
忍不住啊!
蘇辛夷擠出一抹微笑,指了指地頭上的耕犁,“殿下既然要體察民情,現在就開始吧。”
還治不了你!
耕一圈,這位爺保管就放棄了,他就是心氣再高,能擋得住扶犁帶來的胳膊酸痛嗎?
她現在雙臂都有些抬不起來,這一位能扛得住?
容王沉默的看了一眼蘇辛夷,又轉頭看向低頭的耕犁,然後大步走過去將耕犁扶起來驅趕馬而前行,馬兒一動,容王手中的耕犁差點飛出去,忙用力壓住犁頭往土裡紮,用力過大,馬兒吃力,他用力推犁,使出了吃奶的力氣,速度卻更慢了,而且用力一大,耕犁更難把控,歪歪扭扭的沒幾步路他就出了一身汗。
他明明看著蘇辛夷扶犁的時候健步如飛,怎麼到他這裡就這麼艱難?
他倆用的明明是一個耕犁一匹馬,哪裡不對?
容王喝住馬兒,蹲下身子仔細查找原因,但是沒多大成效,因為他真的不懂這個,烏沉的兩扇鐵片似乎在對他發出無聲的嘲諷。
容王深吸口氣,沒關係,不會就學,沒什麼丟人的。
以後要是真的留下,他已經能預計到自己丟臉的次數會越來越多。
麵子這個東西,在蘇辛夷麵前早就沒了,不過就是再多一回。
城牆上站立的謝觀等人都傻了眼,這是什麼開展?
蘇將軍的女兒作為貼戶來種地說得過去,雖然他們有些惱她身為女子之身卻來邊關添麻煩,但是蘇六姑娘十分識趣,自來之後從沒給他們添麻煩,對於分發的東西沒有任何的不滿。
省心,是他們對蘇辛夷的第一印象。
現在看著容王下地扶犁,再看著他跟蘇六姑娘請教的時候,大家臉上的神色分外的精彩。
早就聽聞容王囂張跋扈,在京城簡直就是一霸,就連在太子殿麵前,他也是說頂就頂,隨心所欲慣了的人,現在在跟人請教種地?
是他們眼花了,還是這世道不太對勁了?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後還是同知郭弘開口說道:“大人,這件事情隻怕得上報,容王擅自離京,我等既然遇到了殿下,自然要回稟陛下。”
至於會得不得罪容王,他們也不在乎。守邊關的大將,衷心的是陛下,惹惱了容王可能十幾年後跟他們算賬,若是惹怒了陛下現在就能人頭落地。
謝觀嘴角抽了抽,這折子怎麼寫?
寫容王殿下千裡趕赴邊關就為了種地?
他都覺得沒眼看,陛下會信嗎?
可這就是事實。
謝觀嘴角一陣陣抽動,臉上抖動的神色像是一根根的麻繩糾纏成一團。
他使勁抹一把臉,寫吧,照實寫,陛下不信就派人來看嘛。
反正容王殿下自己不走,他們也趕不走,也沒膽子趕,隻能上報陛下,讓陛下做決定怎麼處置這個兒子。
謝觀咬著牙跺著腳回去寫折子,寫到蘇辛夷的時候猶豫一下,最後還是決定如實寫。
不管蘇辛夷來這裡到底做什麼,他照實上報也算是全了蘇淳當年為國捐軀的壯舉。
若是換做彆人,他早就參一本了。
謝觀的折子與容王的折子前後腳飛向京城,京城的皇帝先接到了兒子的請罪折子,頭鐵的要求待在榆林衛,氣得他幾欲跳腳。
這口氣還沒發出來,又接到了謝觀的折子,等看到了折子的內容皇帝沉默了。
景行種地?
這就跟白日做夢一樣不靠譜,等他把折子細細看完,皇帝沉默不語。
蘇辛夷……蘇淳的女兒,好幾次景行吃虧都跟她有關係,現在她還能讓景行種地。
有點意思。
皇帝的手指輕輕地扣在謝觀的折子上,良久才批閱倆字,已閱。
折子發回榆林衛,看著鬥大的鮮紅的已閱倆字,除此之外再無任何字跡,陛下這是什麼意思?
容王怎麼處置?
皇帝一個字沒寫,謝觀頭更禿了。
已閱,皇帝是告訴他朕知道了,然後……就沒然後了。
謝觀一晚上沒睡著,兩眼掛著烏黑的眼袋,看誰都是一股殺氣,整個榆林衛上下大氣而也不敢出。
若是敵襲就好了,指揮使大人這一腔怒火就有處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