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守清仰頭而觀,隻見觀主雙手上揚,狂風不停。
片刻之後,觀主隨風遠遊。
張守清木然無語,不知所以。
——
劍山腳下,葉笙歌和李扶搖的一戰分出勝負,自然是練劍不過兩年,境界不過寧神的李扶搖完敗,這位劍士握劍的手抖個不停。
卻是仍舊緊緊握住那一劍。
而葉笙歌,自始至終都是閒庭信步,一點不慌亂,在將這位第二境的小劍士打敗之後,也沒有出言譏笑,隻是平靜說道:“想不想知道你那位謝師叔下山之前說了什麼?”
李扶搖重新背起那方柳依白留下的劍匣,沒有說話,隻是手中依然握住那柄青絲。
葉笙歌開心道:“謝陸說,隻要你李扶搖不死在劍山上,劍山腳下便讓我種滿桃花。”
她指了指這些地方,笑著說,“我當時答應了。”
李扶搖沒有理會她,要不是切切實實打不過她,李扶搖估計會真把葉笙歌打成豬頭。
隻不過他還是走到破廟廢墟前,去撿了幾塊灰瓦收好,這間破廟他才看了兩年,便沒了。
還有三個師叔也是。
要是說之前李扶搖練劍單純是因為不願意走上儒教修士的那條修行大路而想著另辟蹊徑的話,兩年時間過後,他真的已經有些變化了,他真是喜歡上了自己手裡的劍,眼前的這座山。
李扶搖在破廟廢墟裡找出兩壇子酒,還有柳依白之前的那個酒葫蘆,擰開灌了不少在嘴裡之後,坐在大青石上,神情黯然。
那位觀主上山,老祖宗下山阻攔,怎麼看都是視死如歸。
既然是視死如歸,那便是全無把握。
李扶搖解下背後劍匣摸著上麵的那一行小字。
柳師叔的字,其實也很不錯。
他境界不夠,看不到遠處的那柄參天巨劍,也看不到那個騎著黃鶴的聖人,因此對於劍山今日的處境,一直說不上如何樂觀。
隻是少年不管再如何惆悵,也並無什麼作用。
現如今他對局勢,並沒有能力左右。
而葉笙歌很快就來到他身前,低頭去看她種下的那顆桃花,樂在其中。
這要是依著外人來看,就真和鄰家姑娘沒什麼兩樣。
隻不過李扶搖知道,這個女子,一旦收起情緒,會是怎樣的可怕。
葉笙歌仰起頭,問了他一個問題,“李扶搖,你說這座山開滿桃花的時候,該是什麼樣子。”
李扶搖則是生硬的回答道:“沒有那麼一天的。”
葉笙歌哦了一聲,顯然便是不以為意。
李扶搖重複道:“我不會讓你把這座山種滿桃花的。”
葉笙歌努努嘴,“拭目以待。”
李扶搖跳下大青石,往前走,不是去劍山,但也不願意待在葉笙歌身旁。
——
門塵山的山道上刮了一陣大風。
觀主的肉身隨風而至。
出竅神遊的觀主回到肉身中,於是那副肉身便睜開了眼。
觀主平靜看著眼前的許寂,惋惜道:“你本有可能走得更遠,就是想的為的東西太多了。”
已經開始成就衰敗之相的許寂白發漸生,他無奈道:“有些事情,沒辦法的。”
兩人同為一山之主,說到底還是能夠理解對方的感受的,隻不過相比於好似坐擁良田無數的觀主而言,許寂的家底便隻有一座破茅房而已。
兩人手裡的東西,差的太多。
觀主收起五彩長河和身後明月,不再想著強行上山,反倒是輕聲道:“今日你我之爭我勝了,但其實你我身後的道統之爭許多年前便分出了勝負,現如今你能夠盼著的便是那位朝劍仙立於不敗,那我也就不想著山上了,畢竟也沒辦法,若是朝劍仙身死,劍山今日便除名,隻不過你山上的弟子,我一概不難為他們,對了,你山上還有幾個弟子?”
許寂沉默很久,才平靜道:“隻剩兩個。”
觀主點點頭,“倒是和我所料相差不大,當年朝青秋的那一縷劍氣攔在門塵山道上便是為了讓世間不能探查你劍山現狀,可你們再如何藏著掖著,其實我也知道,過了這麼些年,你們的現狀不會太好,隻不過山上沒人,山下倒是劍士還有不少。”
許寂沉默不言。
觀主便不再多說,隻是轉過頭去看向遠處,那邊天際,其實聲勢不大。
聖人之間的比鬥,遠遠比其他修士來的迅速。
觀主開口說道:“黃鶴上那位是杜聖,是幾位聖人之中,對你們劍士這一脈中最為憎惡的一位,其實若是今日死在朝劍仙劍下,對你們來言,是好事。”
許寂譏笑道:“都是道門中人,怎麼看起來你這麼想著他死?”
觀主毫不避諱,平靜說道:“那座大殿裡的排位就那麼幾個,香火就那麼些,我要想上去分上一杯羹,倒是不見得那幾位願意,他死了,正好空出一個位置來,實際上不管是對上麵來說,還是對我來說,都是一件事情,道教需要六位聖人才能在三教之爭中始終保持著優勢,而要是死了個老的,來了個新的,香火肯定最開始的幾百年是不如其他幾位鼎盛的,他們樂見其成。”
許寂疑惑問道:“你真的隻差最後半步了?”
觀主搖搖頭,“說不清楚。”
許寂歎了口氣,“那個境界,真是難。”
這一刻,這兩個人始終看不出來是曾經劍拔弩張對立的兩人。
觀主仔仔細細看了看遠處,忽然微笑道:“這場架雷聲大雨點小,沒打得起來,估計是那位杜聖有些忌憚能夠在妖土兩位大妖聯手夾擊下都能走出來的朝劍仙,怕一身修為儘數葬送在這裡,說到底,還是朝劍仙贏了。隻不過朝劍仙才打過這麼一場架,杜聖都不敢出手,倒是膽子真有些小了。”
許寂無言而立。
觀主擺擺手,轉身下山。
一句話都沒留下,灑脫至極。
今日一戰之後,觀主似乎有所得,而許寂則是傷了根本,實際上已經沒幾年光陰了。
隻是這一戰本來便避不過,許寂不算是覺得多失落,觀主倒是有些開心。
——
在遠處空中,黃鶴背上的道教聖人杜恭臉色難看,他和朝青秋隻是試探性的互換了一招,他便收手。
其實這和示弱無異。
劍仙殺力,他不願意嘗試。
而朝青秋轉身之後,再度不見身影。
那柄巨劍隨即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