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輩已經作古,為何偏偏舍不得這劍?”
李扶搖抬起頭,神色平靜。
他看不清白知寒的麵容,但不知道為什麼,總能感覺到白知寒的神態。
後者勾起嘴角,“作古不作古,與你這個資質差得不行的後生,沒半點關係,隻是你既然想要我的劍,便應當給出你能用此劍的理由。”
李扶搖開口說道:“前輩作古,青絲既然並不抗拒,為何前輩還要如此?”
白知寒似乎臉上有些奇怪表情,對麵那少年一不說自己有什麼毅力,誌向如何,偏偏隻是在說他已經死了,這柄劍的歸屬自然就不該歸他操心了。
實在是從李扶搖這邊來看,無論說什麼關於劍道上的東西,都沒有大用,畢竟劍道上再出彩能比得上現如今眼前這位劍胚,那可是能夠與劍仙柳巷相提並論的人物。
於是隻能如此說。
白知寒顯然有些失望。
他隨意扔出青絲,“你不配學我白知寒的劍道。”
李扶搖麵無表情的接過來青絲,“李扶搖不想學前輩的劍道。”
白知寒冷笑著消散。
青絲劍重新安靜下來。
李扶搖一頭大汗。
睜開眼睛時,天邊便已經泛起魚肚白。
隻不過看樣子,今日是休想看到什麼日出了。
怪不得山上途中那麼冷清,一個行人都沒能見到。
原來入冬之後,真是難見日出?
李扶搖走下三樓,卻驀然看到樓外麵,有一行人走過鐵鏈,來到萬寶閣前。
一行三人,兩位麵容普通的中年男人,一人身著青衫,一人則是一身黑袍。
另外一名婦人,容貌奇醜,提了兩柄短劍。
李扶搖來到二樓,謝應卻是早已經起身,他休
息了一晚上,看樣子精神還不錯,隻是看到這三個人之後,這位謝家寶樹神情暗淡。
李扶搖低聲問道:“怎麼了?”
謝應苦笑道:“還記著吃餃子的時候我說過我們一行幾人,就我一個進了淮陽城嗎?”
李扶搖點點頭。
謝應麵容苦澀,“知道我為什麼出了淮陽城不找他們,反而要躲著他們嗎?”
李扶搖搖搖頭。
謝應歎了口氣,“因為這三位,本來就是看著我送死的,就算是我僥幸從淮陽城出來了,他們一定會補上另外一刀,讓我謝應回不了大周。”
李扶搖皺眉道:“你們謝家有人想讓你死,不想讓你去做家主?”
謝應平靜點頭,“伯父活不了太久了,於是他們便該有些動作了。”
李扶搖又問,“知道是誰?”
謝應低下頭,輕聲道:“知道我的一舉一動,同時能夠調用謝家高手,最後還能保證我死之後,一定能坐上家主位子的,除去我的那位父親,還能有誰呢?隻是我想不清楚,想讓我死,之前那一次陳國刺客刺殺,為何要替我擋下,還白白丟了一條胳膊。”
李扶搖默然無語,對於此事,他真的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謝應按著刀柄,輕聲道:“謝家家世,你不要摻和,我自己處理。”
李扶搖沒有答應,“我在這裡,你死不了。”
謝應歎了口氣,什麼都沒說,整理了衣衫,獨自下樓去。
李扶搖看著他的背影,發現真是有些寂寥。
到底要怎麼樣,才能讓這麼一個年輕人,變成這樣?
他低聲喃喃道:“王富貴先生,你如何看?”
——
千盼萬盼,還是千不願萬不願?
總之那位謝老祭酒還是走進了這座少梁城,老祭酒在入城之前,那位大周皇帝陛下真是親率百官相迎,給予了老祭酒最大的禮數。
更甚至,入城之後,老祭酒說要步行去那座驛館,皇帝陛下也欣然應允,更是主動走在老祭酒身旁,攙扶著這位已經是白發蒼蒼的老大人。
謝陳郡的身子是去年秋天開始差的,實際上這位老大人也知道,自己身體為何會突然一落千丈,和自己那位幼弟,其實脫不了乾係,隻是他太過相信他,並未在飲食住行上防範,才導致了如今這個局麵,不過謝陳郡在得知謝應身死的消息之後,也不願意再去多花功夫調理身子,所以才導致身體會越來越差,直到現如今這個地步。
最哀莫大於心死。
謝家之後沒了,老大人的精氣神自然就沒了。
走在已經被清空的街道上,皇帝陛下默然無語,他實在是不知道怎麼開口來麵對這位老祭酒,幾乎為了這場國戰,將大半個謝家都拿出來的謝老大人。
更甚至還有謝應的身家性命。
對於老大人,他唯有敬重和愧疚。
謝陳郡嗬嗬一笑,“陛下無需愧疚,應兒死於沙場,和文官死在案牘上麵,其實都算是理所當然,隻是沒能和陛下做成親家,老臣倒是很覺得有些失落。應兒小時候,便已經是謝家最出類拔萃的子孫,在武道和兵法上都不差,當時老臣就問應兒,到底是想做過名揚天下的大俠客還是統領一支軍伍,為大周開疆辟土,陛下您猜怎麼樣,當時才不過十來歲的應兒居然當即便說要做一個統領一國軍伍的大將軍,小小年紀,就有這般誌向,老臣也是開心得很,不過這小子,說是從此精研兵法,但武功也是沒落下,現如今怎麼得也說上是個高手。這麼樣一個謝應,老臣能不寄予厚望,若是說沒有,那是假話,隻是這些天老是做夢夢見他,這一回,老臣在想,要是回到當初,老臣就問他願不願意讀書考取功名了,上沙場這些事情,讓給彆人就好了,陛下彆怪老臣如此姿態,實在是因為老臣膝下無子,對於應兒,真是當作親生兒子看待。”
雖然是在笑,但皇帝陛下如何聽不出那股子悲涼之意。
皇帝陛下輕聲勸慰道:“老大人心情,朕全然理解,謝應是國之棟梁,若不是有他,這大周不會如此太平。”
謝陳郡走過幾步,抬頭問道:“老臣鬥膽問一問陛下,若是應兒還活著,陛下是否當真會將公主下嫁給他,且不在意祖製?”
皇帝陛下毫不猶豫的說道:“那是自然。”
謝陳郡點點頭,然後才低聲道:“老臣這些時日幾番回想,覺得對於應兒,還是太過嚴苛,少了些關愛,隻想著讓他長起來,好成為以後謝氏的主心骨,可其實真是有些過分了,想著為他打算些東西的時候,卻又遲了,最對不起應兒的,其實便是謝家了。”
皇帝陛下微微歎氣,不知所言。
謝陳郡往前走過好些步,才說道:“老臣這次來少梁城,不是為了讓陛下為難的,恰恰是為陛下解局的,朝臣們都在看老臣的反應,其實老臣最希望見到的大周,還是一如既往的大周啊。”
皇帝陛下眼眶濕潤。
“再之後,可能要借陛下的少梁城,作為老臣最後一次所行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