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男人神情古怪。
等到那男人實在走的有些遠了之後,青衣男人才朝著自家媳婦兒伸出大拇指,眼裡儘是稱讚。
後者微微抬頭哼了一聲,隨即說道:“你到底怕他什麼?說你是前五,可他才是前十。”
這位青天城的主人,想了想,輕聲道:“彆的不說,要是又在這裡打架,到時候又要不知道多久才能重新建好這些東西,再說了,那條河裡的魚過了冬便要等到十年後才能釣了,我實在是沒有興趣和他打架。”
婦人笑著點頭,這一次一點都沒有說什麼其他的話。
青衣男人歎了口氣,“那丫頭的嫁妝我真的攢得差不多了。”
婦人喜笑顏開,“多多益善,多多益善。”
——
少梁城裡的天亮之後的朝會,注定在大周曆史上會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就在朝會上,皇帝陛下當著所有大人的麵,怒斥兵部尚書楊舒雲,說這位兵部尚書糊塗至極,明明那位大周的廟堂柱石,一國重臣謝應還活的好好的,為何會有那麼一封戰報傳入少梁城,你作為一部尚書,還不辨真假,就那麼呈到了朕的麵前?
皇帝陛下在朝會之上,破天荒的動怒,讓那些心知肚明的朝臣其實並不覺得意外,尤其是這位兵部老尚書,甚至還有些羨慕這位老尚書,今天您老替皇帝陛下背了這口鍋,不用多說,之後肯定有些好處,以及和皇帝陛下結下一份不淺的香火情,您那位侄子想來也能從一郡校尉的虛職上調任到某個夢寐以求的實權位子,之後楊家在少梁城,隻要是不去做些欺男霸女的事情,還有誰能夠讓楊家吃虧?
因此這口鍋,楊舒雲背得心甘情願。
可找人背鍋是一回事,要想徹底讓謝家滿意又是另外一回事。
本來依著這些朝臣的想法,把那位安陽公主在此時下嫁給謝應便算是安撫了謝家,可好似那位皇帝陛下覺得這不是個好的解決方法,他在將楊老尚書的俸祿罰沒半年之後,便順帶將撰寫這封戰報的邊軍主帥給撤了。
至於接任的,自然是那位謝應無疑。
草擬聖旨的時候,一座朝堂的重臣都看著,尤其是聽著皇帝陛下那些言語之後,朝堂之上落針可聞!
皇帝陛下當真是要將那位現如今還不到而立之年的謝應放到了邊軍主帥的位子上,如此年紀,便成為大周軍伍之中的貨真價實第一人,在大周兩百多年的曆史裡,這還是頭一遭。
可在這個形勢下,以
往朝臣能找出一百個借口要阻止皇帝陛下的這次任命,那位皇帝陛下也能從這一百個借口裡找出自己想要的那一兩個借口,可今天,不管是朝臣,還是皇帝陛下,都不願意去改變想法。
朝臣們最有效的理由是現如今兩國之戰尚未落幕,輕易換帥對戰事不利。
可沒人提出來。
誰都知道皇帝陛下是虧待了謝家。
再說了,論軍功,那位謝家寶樹這兩年所建立的功勳便已經足以說明自己能夠坐上那個位置。
除此之外,皇帝陛下在這道聖旨寫完之後,還親自擬定了另外一道聖旨,說是謝老祭酒勞苦功高,若無一地以度餘生,實在是大周有愧老祭酒,因此皇帝陛下朱筆一揮,便大度的將那座偃師城,直接劃歸謝家。
偃師城裡發生的任何事情,都由謝家做主,就連大周朝廷,都無權過問!
這倒是比之前那件事情,還要讓人覺得駭然。
謝應已經在而立之年前便成了大周的軍伍第一人,這又劃一座城給謝家,這不明擺著要謝家成為這板上釘釘的大周第一世家?
於是便有些朝臣開始嘀咕,隻不過還沒人站出來反對,那位宰執大人便帶頭說起了此事理所應當,然後跟著附和的人自然便一個接著一個。
再有想法的朝臣,都不再開口。
此事是已經成了定局。
隻怕要是今天還有人反對,那位老祭酒就會讓人提著某顆頭顱去他們府上問他們,當夜出現在宰執府外的這家夥和你們有沒有關係。
到時候就真是說什麼都晚了。
所以再一眾朝臣不同的心思中,這兩件事情算是敲定,至於安陽公主下嫁一事,皇帝陛下則是表明,這要等戰事結束之後,再行考慮。
最後退朝之前,皇帝陛下看著這麼一眾朝臣,笑著問道:“諸位卿家,可覺得是不是還是賞賜不夠的?”
看似在問他們,但其實誰都知道,這是在問那位謝老祭酒。
時至今日,再也無人敢對那位淡出朝野多年的謝老祭酒做些什麼了。
甚至是想都不願去想。
但老祭酒其實是死了。
就在這場朝會之後的當晚,謝老祭酒死在了少梁城的驛館裡。
老人含笑而逝。
謝應穿了一身甲胄,腰間還是那柄家傳寶刀棲客,坐在自家伯父的床前,看著那個似乎再無半點遺憾的老人閉上了眼。
謝應想了想,把老人還有餘溫的手放進被子裡。
然後站起身,走出了屋子。
甲胄碰撞聲異常響亮。
走出屋子,有兩個人早就等在這裡。
抱刀的謝石安,斷臂的謝無奕。
謝應沒多說什麼,隻是朝著馬廄走去,今夜他便要出城,去邊境繼續乾著以往乾過的事情。
謝無奕看著自己的這個兒子什麼都沒說,倒是謝石安難得說了一句,“你有個好兒子。”
謝無奕淡淡道:“我情願他殺了我。”
謝石安麵無表情,“這個世間,狠得下心殺自己兒子的人多,可心狠得能殺自己父親的人少。”
謝無奕隨即一笑。
當夜,在新任邊軍主帥謝應騎馬出城的同時,謝家也有馬車出城。
騎著馬的年輕人懷裡有一副某人畫的畫像,而馬車裡則是有一個睡著了的老人。
都算是能接受這個結果。
——
天剛蒙蒙亮,在那處不知道會通向什麼地方的官道旁,有一座不大不小的茶鋪子就開始忙活起來,有一位茶娘獨自搬動著那些大大小小的桌椅板凳,在不遠處,停留著一隊商旅,多是茶娘熟悉的麵孔。
就等著茶娘將這茶鋪子收拾出來,他們好喝上一壺熱茶上路。
片刻之後,不知道為何,官道上響起一陣馬蹄聲。
隻是聲音小,看樣子隻有一匹馬而已。
片刻之後,由遠及近,有一個身著甲胄,卻風霜滿麵的將軍來到茶鋪子前,下馬問路邊茶娘:“大嬸,我記著之前好多年前,這裡有個賣茶的姑娘,說話很溫柔,你知道住在哪嗎?”
說得上人老珠黃的茶娘一怔,然後便笑笑:“她呀,嫁了個好人家,衣食無憂,聽說過的很好!隻不過住在哪裡我不知道,不趕巧,她有時候會來這裡坐一坐的。”
身帶軍務,繞道來此的將軍歎息,從懷中掏出塊手絹,“幫我把這個還給她,謝謝她當年的茶點心。”
說完這句話,將軍翻身上馬,策馬離去。
茶娘小心將手絹係在手腕,向遠處的商旅吆喝:“老娘今天開心,所有茶水半價!”
引起一陣轟然大笑。
正當茶娘眼含淚水時,身後又想起一陣馬蹄聲。茶娘略帶僵硬的轉過身,那位去而複返的將軍拍了拍腦袋,說:“我有點笨了,該知道她到現在不會和之前一樣年輕的。”
他隨即補充道:“但肯定一樣漂亮。”
遠處商旅又是一陣轟然大笑。
在商旅當中,有個換回一身白袍的少年,背著劍匣,看著這幅畫麵,笑得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