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夜的自言自語,倒是沒有回答他,不過這位學宮掌教倒是有些喋喋不休,“劍士一脈走到今天,可算是已經是殊為不易,沒有朝青秋始終在妖土和山河兩邊跑,沒有那些劍士一有小成便栽進妖土中,雲端上的那些聖人啊,如何能夠耐著性子?隻不過仔細想想,要是這天底下再看不見那些腰間懸劍的灑脫人物,恐怕真還有些讓人覺得不習慣。”
蘇夜一個人在這邊說話,那邊專心烤著紅薯的宋沛大聲喊道:“先生,吃紅薯啦,大的留給你呀!”
蘇夜轉過頭,才緩緩往茅屋那邊走去。
來到了茅屋那邊,已經在剝紅薯皮的宋沛沒注意這件事,隻是低頭看著紅薯,蘇夜蹲下來,笑眯眯
的說道:“宋沛,咱們去找找那個出劍的人?”
宋沛剛咬了一口紅薯,聽見先生這麼說,立馬搖頭,“先生,咱們還是不去找死了吧?”
蘇夜皺眉道:“真不去?”
宋沛一臉認真的點頭,“就不去。”
蘇夜一臉無可奈何,但最終也沒有強求,然後這個天底下學問最大的讀書人就這樣蹲在自己學生麵前,和他一起剝著紅薯皮,吃著紅薯。
恐怕誰都想不到,這位學宮掌教會這麼平易近人。
兩人吃著紅薯,忽然才停了小半日的天又下起了雪,蘇夜看著外麵,手裡拿著熱氣騰騰的紅薯,神情古怪。
宋沛忽然開口,“先生你看!”
蘇夜沒有去看。
因為不用他去看他都知道,此刻遠處大雪中站著一個白發紅袍的男子。
宋沛喃喃道:“先生,那人白了頭啊。”
蘇夜點點頭笑道:“世間人啊,總歸不是人人都想得開,想不開就有心結,有了心結,這白了頭也算不上什麼大事了。”
宋沛有些驚疑的問道:“先生你認得他?”
蘇夜點點頭,打趣道:“認得是認得,但你千萬要放心,這人可不是提劍殺人的那位。”
宋沛搖頭,“但我怎麼覺得他還要嚇人些?”
蘇夜一本正經的訓斥道:“胡說,明明是個讀書人!”
宋沛一怔。
然後便看到自家先生走出了茅屋。
順便關了門。
宋沛倒是很想看接下來要發生什麼,可自家先生是明擺著不讓他看,他總不好把門推開吧?
於是宋沛索性坐下,在火堆前吃著那個烤紅薯。
——
魔教教主林紅燭,現如今的登樓境修士,站在大雪中任由雪花飄落,打濕衣衫。
這位和學宮淵源極深的魔教教主看著眼前這位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中年男人,神情實在是有些古怪。
他沒見過他。
於是蘇夜很快便自報家門:“在下蘇夜,延陵學宮掌教。”
林紅燭一怔,隨即輕聲開口,“林紅燭。”
蘇夜笑著說道:“林先生之前在陳國邊境襲殺我學宮周師叔,現如今又入周國,當真是有些閒情逸致。”
林紅燭漠然道:“當日若不是許寂那老匹夫出手,周宣策本就該是死人。”
蘇夜平靜道:“學宮剿除魔教這件事若是說和我沒有什麼關係,倒是哄騙林先生,可有些事情林先生也該知曉,我即便是學宮掌教,有些事情也不能順著我的心思去做,學宮當初是個講道理的地方,現如今不那麼講道理了,所以才有了當年一事,蘇夜實在是有些抱歉。”
林紅燭反問道:“難不成今日你要和我講道理?”
蘇夜一笑,“若是能講道理便講通,那便是最好,要是講不通,林先生出手便是,蘇夜自問還是不差的。”
從陳國邊境一路來到周國的林紅燭本來就沒想過要去再找什麼其他人,當年覆滅魔教是學宮周宣策牽頭,他要找人麻煩也自然是找那位周宣策的麻煩,隻是現如今周宣策已經領著那位讀書種子進了聖人遺跡,因此林紅燭才會在閉關之前來周國看看。
也不是為了看誰,隻是當年那個女子,恰好來過一次周國,說過這邊一到了冬天景色就極為不錯,讓他有機會便來看看。
他想了想,便來了。
可從來沒想過會在這裡碰見學宮掌教蘇夜。
這位讀書人偏偏又一點都不咄咄逼人。
一點都不像一個學宮掌教。
林紅燭搖搖頭,“蘇掌教到底還是一位真正的讀書人。”
蘇夜笑道:“林先生難不成不是?”
林紅燭這次一笑置之。
蘇夜忽然開口道:“我學生在裡麵烤了紅薯,進來歇歇?”
林紅燭想了想,最後點了點頭。
蘇夜和林紅燭並肩朝著茅屋走去。
學宮掌教和名滿天下的魔教教主一起並肩而行,倒是一件極為難得的事情。
這件事傳出去,自然又是一次軒然大波。
隻不過現如今在場的除了這兩位之外,也就隻有一個什麼都不太明白的少年讀書郎。
三人圍著火堆席地而坐。
宋沛又從書箱裡拿了些紅薯出來,在翻烤的時候眼睛一個勁的盯著林紅燭的白發在看。
最後烤好之後,遞給林紅燭,還喊了一聲林先生。
林紅燭接過來之後,自然而然的剝著皮。
蘇夜吃了一口紅薯,低聲說了些什麼,林紅燭點了點頭。
然後片刻,那道木門響起了一陣敲門聲。
宋沛起身去開門。
天黑了。
有個青衫少年站在門口,背著劍匣。
蘇夜站起身笑著問道:“要不要進來歇歇,吃個烤紅薯?”
林紅燭轉頭看向青衫少年。
青衫少年想了想,最後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