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扶搖看了他一眼,輕描淡寫的說道:“聽過,山上陳掌律的徒弟,好像是有個好師父。”
有個好師父,這種事情,在山上雖然是事實,但實際上沒有多少人敢當著麵說出來,這一來是為了照顧趙大寶的情緒,二來則是因為這些事情說不得。
趙大寶不是簡單的山上弟子。
趙大寶聽到李扶搖這樣說,很快便嘟囔道:“我師父才不是個好師父。”
李扶搖嗯了一聲,然後問道:“你師父是山上的掌律,怎麼又不好了?這”
這還是明知故問。
趙大寶老老實實開口說道:“師父很懶,不太願意教我練劍,我的劍術,大多是山上的其他師叔伯們教的,要不然就是師祖傳授的,不是師父。”
李扶搖哦了一聲,然後說道:“陳掌律素來喜歡遊曆人間,不願意花心思在弟子身上,也不是第一次了,隻是我聽說你上山之前便有師父,為何還要上劍山學劍?”
話還沒有說完,趙大寶便來了興致,“師父說我天資還行,要讓我在山上好好練劍,練好劍成為大劍士,甚至還有可能成為劍仙,師父自己教不了我了,所以這才讓我上山去,說隻要我學好了劍,有朝一日也能在山下相見……”
說到後來,趙大寶的眼角便已經掛滿了淚水,這位本來不願意登上劍山的小家夥要不是想著師父的囑咐,隻怕是早些時間就已經撐不住了,還練劍,隻怕是連活著都難。
和自己相依為命的師父分彆,對他這樣的少年來說,痛苦實在是太過於顯而易見了。
李扶搖轉過頭揉了揉這個少年的腦袋,想了想,然後這才說道:“既然上了山,便好好練劍,彆想太多彆的東西,你的天資不錯,雖然陳掌律不靠譜,但是山上還是有好些靠譜的師長的。”
趙大寶點點頭,看著這個素未謀麵的師兄,小心翼翼的問道:“師兄,山上的師兄弟們見了我,都是笑臉相迎,我知道那是因為我的身份,可是師兄為什麼你見了我,都沒有什麼表情啊?”
李扶搖正色道:“想要彆人尊重你,得你自己厲害,你要是隻是依靠外物,自然是不長久的,至少對我來說,你的那些身份,我都不在意。”
趙大寶拚命點頭,他看著李扶搖說道:“師兄,我一直都是這樣想的,可是師兄弟們不這麼想,其實這些日子我看見他們頭都大了,後來我就不愛搭理他們了,他們又說我脾氣不太好,我知道這肯定不會在我麵前說,但是一定會在心裡念叨的,我不太喜歡他們。”
“師兄,隻不過看見了你,我知道山上不是人人都像是這樣了。”
趙大寶看著李扶搖,眼裡是高興的情緒自然流露,不算是有半點作偽。
李扶搖笑了笑,像是趙大寶這樣的人,這個俗世裡的百姓都少有,更彆說是他們這樣的修士了。
隻是修行之人,之前一直說要絕情忘性,但是在之後卻是又說,還得有一顆赤子之心才是。
像是趙大寶這樣的人,就自然而然是有赤子之心的了。
不過之後在漫長的修行生涯裡,會不會漸漸失去,其實這很不好說,但不管是會還是不會,都算是趙大寶自己的際遇,而且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今後到底會怎麼樣,在於很多東西影響,有可能今日李扶搖和他相逢的一番話,便要讓趙大寶記住一輩子,從而讓他一直維持到最後,當然,也有可能隻能維持短暫的時間,但不管是怎麼樣,對於趙大寶來說,這都是裨益,這種事情假不了,也不能假。
李扶搖看著天上的月光,好像是想起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他笑道:“其實不管是山上還是山下,都有很美好的事物去看,你要是一直都盯著不好看的,那就是真的不好看了,我們的眼睛長在自己的身上,自然是要去看看那種很好看的才行了。”
好看的和不好看的,也都在趙大寶的自己判彆。
趙大寶點著頭,也仰頭看著月光,輕聲問道:“師兄你真是個有趣的人,不知道是哪位師叔的弟子,等我下次見了那位師叔,我一定給師叔說師兄其實很好的。”
李扶搖摸了摸腦袋,然後笑道:“你要見我師父,大概就和見你師父一樣難。”
見陳嵊有多難,這估計就算是隨便從山上扯出一個弟子,都能說得清楚。
趙大寶一想到這一點,便歎了口氣,用頗有同病相憐的眼神看著這邊這個坐著的師兄。
李扶搖彎腰在水裡捧了一捧水,然後隨便放開,隨口問道:“
你不在屋裡好好研習劍經,怎麼出來了?”
趙大寶猛然抬頭,就像是知道了些什麼,他看著李扶搖,眼裡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良久之後,才狐疑的問道:“師兄怎麼知道我在研習劍經?”
相比較起來,李扶搖便要顯得平靜許多,他看著趙大寶隨口說道:“你竹樓裡亮著燈,我想要不是研習劍經,還會是什麼呢?”
在劍山上,在夜裡還亮著燈,用來說是研習劍經,應當是最為合理的說法。
趙大寶如釋重負,他不是懷疑李扶搖是不是劍山弟子,他隻是會擔憂,要是李扶搖這些事情都在算計,那麼他就不是單純的問一問了。
指不定是預謀已久。
那自然也還有不懷好意。
李扶搖看了趙大寶一眼便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微微一笑,隻是揉了揉這個家夥的腦袋,彆的什麼都沒有做,本來也沒有什麼值得做的。
李扶搖就坐在溪邊,和趙大寶說了好些閒話,最後低頭喝了口山溪水,然後問道:“很久之前,有個人和我坐在一起,喝了酒,看了月光,說了好些閒話,最後我說,有幸能和劍仙喝酒,你猜他說了些什麼?”
趙大寶其實已經很困了,但是還是努力睜著眼睛,努力想著,然後才說道:“那位劍仙是不是說,那是自然?”
李扶搖搖頭說道:“那位劍仙可沒有這麼說。”
“那是怎麼說的?”
趙大寶的困意少了好些,但還是不太精神,李扶搖看著趙大寶笑道:“那位劍仙說的是我也有幸和未來的劍仙一起喝酒。”
趙大寶張大嘴巴,這已經是他今天不知道第幾次張大嘴巴了。
今晚的事情真的有些出人意料,更是讓他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實的。
李扶搖又問道:“那你知不知道,那個劍仙是誰?”
趙大寶還是搖頭。
“朝劍仙,你肯定認識他。”
趙大寶拚命點頭,彆的人他或許不認識,但是那位劍仙,他是肯定認識的。
那可是朝劍仙,也就是他說自己有可能成為劍仙的啊。
李扶搖看著趙大寶,眼角有好些笑意,然後說道:“你知道我是嗎?”
趙大寶一怔,隨即問道:“對了,師兄,我還沒有問過你的名字呢。”
山上事情很多,趙大寶卻是一心研習劍經,很少知道山上的事情,就算是自己的那位師兄來了劍山他都還不知道。
李扶搖站起身來,就站在月色下,看著趙大寶說道:“你要是不上劍山來,肯定不管我是誰都不重要,可你既然到了劍山,就要知道了,我啊,叫李扶搖,也不是什麼彆的厲害人物,但有一點請你記住,你要是受欺負,受欺負之前,你隻要沒錯,就可以報我的名字,要是受了欺負之後,還能活著,就來告訴我,這不是為的彆的什麼,隻是因為你啊,是我李扶搖的小師弟。”
“我李扶搖講道理,也殺人,但以前沒有做過的事情是護短,以後肯定就能做到了,因為我有你這麼一個小師弟了嘛。”
說完這些,李扶搖這才眯著眼睛笑嗬嗬說道:“小師弟,初次見麵,多多關照。”
趙大寶瞪大眼睛,嚇得說不出來話。
之前說了這些話,感情都是廢話?
原來這位就是自己的師兄?
“師兄,你……”
李扶搖看著趙大寶這個樣子,笑得合不攏嘴,他再度把手放在他的腦袋上笑道:“我來劍山之前見過你另外一個師父了,我和他聊了一會兒,說了不少事情,他托我好好照料你。”
“你雖然撿到個不太好的師父,但是你這個師兄,應該還不錯吧?”
趙大寶拚命點頭,已經不知道要說些什麼了,他從來都沒有想過,怎麼會這樣和自己的這個師兄見麵,要知道山上所有的弟子,加起來恐怕都沒有自己的這個師兄名氣大,之前在妖土也好,在山河裡也好,李扶搖的名聲是早就傳了出去,對於自己這個素未謀麵的師兄,趙大寶也想過很多,但是從來沒有想過原來自己的這個師兄會是這樣的人,看著一點都不像是個厲害的人物,還仿佛就像是鄰家的哥哥一般,那麼親切。
李扶搖揉了揉腦袋,歎了口氣,有些苦惱的說道:“本來我也沒有什麼好東西,其實最好的東西還是身上的那些劍,可是師祖已經給你取了一柄,我這再送你就多餘的,隻是其他的東西我也沒有,真的是很惱火的事情。”
看著李扶搖這個樣子,趙大寶嘿嘿一笑,知道自己師兄的性情,倒是沒有太在意,隻是說道:“不打緊,師兄下次補上就行了。”
這就是隻有對待自己的親近的人才有的作態。
李扶搖扭過頭故作驚訝的說道:“沒有想過你竟然是這麼的一個小師弟。”
但是轉手便從某處拿出一個竹木劍鞘擺在趙大寶身前,趙大寶之前的那柄劍,並沒有劍鞘,現在李扶搖送給他一柄劍鞘,算得上是相得益彰。
“這劍鞘是當年我在劍山練劍的時候,柳師叔送給我的,柳師叔在劍氣劍術劍道三條路上,就數劍氣最厲害,當然也喜歡喝酒,他送過我兩件東西,這劍鞘是最開始我用木劍的時候,他給我做的,後來送給我的那個酒葫蘆被我送給了你掌教師兄,現在劍鞘送給你,不要嫌棄。”
趙大寶接過劍鞘,劍鞘上鐫刻得仍舊有一行小字,龍飛鳳舞,看著便覺得氣勢十足:
世間劍士無數,卻獨我一人柳依白。
柳依白就是當年那位師叔了。
趙大寶摸著劍鞘,顯得很是開心。
李扶搖看著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問道:“師父不搭理你,不見得他是壞人,旁人一直在意你,也不見得是好人。”
“是非對錯,需要你自己去好好判斷。”
說完了這些,夜就已經很深了,李扶搖揉了揉趙大寶的腦袋,讓他去睡覺,而自己則在趙大寶離開之後,緩步離開這條山溪處。
他回到劍山,除去要和吳山河商量洛陽城那邊的事情之外,現在又多了一個老掌教孟晉,洛陽城和劍山那邊的事情不是什麼大事,畢竟雙方都有意,事情很快就能有個結果,但是孟晉,這邊便顯得很棘手了。
這位名正言順的劍山老掌教,上了山之後,一直都沒有什麼動作,這麼來看,便更不好動。
李扶搖要動,便是牽一發而動全身。
但吳山河不能做什麼,陳嵊也不能做什麼,李扶搖可以做些什麼。
因為他微妙的身份,又是陳嵊的徒弟,又不是劍山弟子,這種種條件,便已經造就了李扶搖獨一無二的身份,所以這個局得他來破。
可該怎麼破。
這是擺在他麵前的難題。
孟晉上山到底是為了什麼,至今還沒有任何苗頭,之前陳嵊說現在周青不在山上,很快便能得到答案,所以需要等。
李扶搖也準備去等。
隻是他沒有想到,天亮的時候,時機就到了。
有個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劍山。,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