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嗎？”
“您好，我想理個發兒。”
衛明指著外麵的滾筒燈和轉讓廣告說道:“沒看到收攤了，關張了。”
“我這頭發不麻煩，那請您幫我，最後剪一個行嗎？”童峰摘下帽子，露出有些淩亂的長發。
“剪不了了，家夥都封箱子裡了。”唐一仁披上外套，自嘲道:“連把剪子都沒有。”
童峰走上前，看著牆上盒子裡的剪子說道:“那不是有把剪子嗎？我認識它。”
“趕緊走人吧，真理不了，我們還趕著吃晚飯呢。”
鏡頭一轉。
衛明和童峰來到了理發店門口。
衛明指著街對麵說道:“想理發，拐彎往北，有兩家都不錯。”
這裡有個小細節，衛明的右手一直在不經意的顫抖。
“不是不給您理，你瞧見沒有。”衛明舉起顫抖的手說道:“功夫都廢了，手哆嗦啊，喝酒喝的，要不好好一個店關什麼張呢。”
唐一仁不知何時走到兩人身後，聽到衛明的話，他直接道:“我能剪啊，關張你問過我沒有？”
“廢話，誰是師父？”
“成天就知道喝酒！”
唐一仁說了句氣話就往前走。
衛明追了上去，童峰也在後麵跟著，畏畏縮縮地樣子:“師父，最早開這個店的是您什麼人啊？”
“我爹，怎麼了？”
“他給我剪過頭發，用的就是那把剪子。”
衛明沒有理他，自顧自地往前走。
童峰的鏡頭暫時沒了。
衛明和唐一仁開始鋪設人物故事和背景，大抵就是衛明一心想關店不乾，但唐一仁一直想要把店開下去。
等兩人吃完飯回來的時候，沒想到童峰還在理發店門口站著。
“這小子有病啊，該不會是訛上我們了吧？”
兩人快步往前走。
“師父，幫我理個發吧。”
唐一仁不耐煩道:“都跟你說了，關門了，還站在這乾嘛。”
鏡頭又拉回到了理發店裡。
童峰虛弱地走進理發店說道:“師父，我得病了，我知道您不認識我，可我頭一回理發就在這兒，到今天，我也想理我這輩子最後一次發。”
“誒。”衛明道:“你說什麼呢？”
童峰苦笑道:“老早老早以前，您父親，就在這棵大樹底下給人剃頭，後來找他剃頭的人多了，就開了這個店，五塊錢一個頭，如果是小孩的話，還會給一個棒棒糖。”
“我理過多少次發，就從您父親手裡接到過多少個棒棒糖，我把糖紙都貼到玻璃上了，太陽一照進來，看著跟花似的，好看著呢。”
“小孩理發哪有不哭的啊，偏偏我坐在這，遇到您父親，我就不哭，我記著清楚著呢，他用的就是這把剪子。”
“明兒一早，我就得去化療，完了還得做一開顱手術，大夫們啊，得在我的腦瓜頂上鑿一個大窟窿，他們還給我說，說我瘤子這位置，特彆不好。”
大段台詞一次性說出來，而且極其有感情，這讓汪澤和趙小敏都有些意外，怎麼把這麼好一個演員弄到待定區裡了？
這演技簡直碾壓許多一線演員啊！
離大譜！
“您……您怎麼不早說啊？”
“我真的隻想在你這兒理個發，沒想跟你添堵，您爹給我理發的時候，我沒哭，明兒化療，我也想再勇敢一回，這就是為什麼，我非要來你這兒理發的原因。”
聽到這，唐一仁已經忍不了了。
他走到開關麵前準備按開關，但還是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師父衛明。
衛明點了點頭，唐一仁嘴角微微一笑，按下了開關。
“咱店裡的熱水還有沒有啊。”
“有。”
“那先給客人洗洗頭吧。”
衛明把牆上那套父親用過的剪子拿了出來。
而唐一仁也開始給童峰洗頭。
“我師父啊，原來是這城裡最好的理發師，他自己的店就有三層，後來啊，一個特有錢的人跟他起了口角，他把人給打了，人家報複他，他的店沒幾個月就關了，老婆也走了，還饞上酒了，手也抖了，店也不想開了。”
畫麵一轉。
童峰坐在了鏡子前，衛明站在他身後問道:“你相信我嗎？我的手抖得可厲害了。”
“嗯。”
衛明還是對自己沒自信，他扭頭問道:“你剪過那麼多假發套，說說他是什麼頭型？”
“南北頭，兩邊寬頭頂平。”
“發質呢？”
“發質偏軟，一出汗就趴著。”
“怎麼剪？”
“兩邊打薄，頭頂留長。”
“說的不錯啊。”衛明伸出顫抖的手說道:“你來剪。”
唐一仁似乎不慌，直接接過了剪子。
店裡三個人的表情都變得奇怪起來，衛明一個人走到外麵，來到紅綠燈前，想起了今天自己徒弟說的話:“咱們就賭這燈，如果睜開眼睛是綠燈，那店就繼續開，如果是紅燈，我馬上卷鋪蓋走人。”
衛明閉上了眼睛，睜開眼的時候，還是綠燈。
再閉上，再睜開，還是綠燈。
“綠燈。”
“綠燈。”
衛明像是個想清楚了什麼，開始飛奔似的往店裡麵跑。
可回到店裡的時候，唐一仁已經幫童峰剪好了頭發。
唐一仁得意地坐了下來。
衛明圍著童峰的頭發一直在看。
鏡子裡。
三個人都笑了。
“說實話，我今天來你這兒，覺得自己挺可笑的，我…還理發呢，我明天就要化療，一根兒頭發都留不住。”
衛明道:“可我們兩個今天，還是特彆高興為你理了發。”
唐一仁附和道:“沒錯。”
鏡頭再一轉。
唐一仁已經走出了店裡，他的氣色好看了不少，臉上也有了幾分笑意。
理發店門口。
唐一仁雙手插兜道:“我剪得。”
“嗯。”
師徒兩個又經過了那個紅綠燈前，前麵有兩個電工在議論。
“這燈怎麼一直綠著。”
“是不是壞了？”
“是啊。”
“不變色……”
衛明看了看燈，開始笑了起來。
唐一仁不明白:“你笑什麼。”
衛明指著燈:“這燈是壞的，他一直是綠的啊，哈哈哈哈哈哈。”
“哦，那店接著開嘍？”
衛明輕輕錘了唐一仁一拳，師徒兩個都笑了起來。
畫麵漸漸變暗，就在所有人以為到這結束的時候，心電機脈搏停止跳動的聲音響了起來……
恰恰是這個聲音，把上一秒還處在高興的人瞬間又拉入悲傷當中。
讓整個短片都得到了升華。
電影最怕的就是對比。
而且最怕跟同類型的電影對比。
光從今天四個短片來看，《理發》這個作品絕對是碾壓其他三個作品的。
邵陽回頭看了一眼觀眾席，發現觀眾席上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都哭了之後，嘴角卻勾起了一個淺淺的弧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