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目是高挑修長的黑色身影,待他屈膝蹲在她麵前,與她平視的刹那,她才看清眼前人的模樣。
五官冷峭,精致得宛若藝術家捏製的雕塑,眉眼寡淡,眼尾稍向下垂,寒意在此間聚攏。偏他朝她拎拎唇角,露出安撫的笑容,春風般的暖意霎時衝淡眸中原有的冷冽,她的身影映在這雙深情眼中。
這兒離停屍間不遠,傳為人間鬼界。
鬱書憫怔怔地盯著他,下意識說了句,語氣透著微不可察的驚慌:“你是……鬼嗎?”
他愣了一秒,似是沒想過她會這麼問。
但瞧她臉頰殘留未乾的淚痕,懵懵然的小可憐樣,他抬起右手,指尖溫熱,輕輕為她拭去眼尾的淚和血跡,莞爾打趣道:“是啊,來抓你走的。”
他右手腕骨佩戴檀木手串,靠近的刹那,在她耳邊蕩起輕響。
她似著了魔,受蠱惑般定在那兒,眸中湧動探究的神色,猜測他的身份。
可眼前人並不著急自報家門。
他側首望了眼對麵的舊樓,眸底的笑意被黯然晦澀取代,心臟不可避免地抽痛一下。
隨即他又與鬱書憫的目光再度交彙,清寂中,聽他說:“我是靳淮錚,來接你回去。”
“靳……淮錚?”這名字念起來頗為耳熟,鬱書憫暗忖片刻,豁然想起,脫口而出,“小叔叔?”
她雖沒有見過任何親戚,但聽靳永铖提起過幾回望京的舊人舊事。
其中就包括靳淮錚。
說靳淮錚的父親是她爺爺的得意下屬,又是關係極好的朋友,因同是姓靳,他的名字還是爺爺斟酌良久取的。
不幸的是他九歲時,父母在出差回來的途中遭遇追尾,肇事者逃逸,至今未尋得。她爺爺心疼他,安頓好他鄉下的奶奶,又將他接到靳家住,視若己出。
來時,鬱書憫怕回本家見到長輩卻叫不出個名,失了禮貌,落在旁人眼中,該怪父親家教不好,便又問了靳永铖。
那張同她有三四分相像的臉掠過片刻沉思,才回答說:“家裡應該隻有你爺爺和大伯一家。你姑姑得過幾天才能趕回來,至於你那位小叔叔——”
平和淡然的皮囊似被某樣尖銳的東西刺痛,頓時變了,靳永铖的眼底暈開憐哀的色彩,伴一聲若有似無的歎息:“他不回來都是情有可原。”
鬱書憫委實不懂父親為什麼要用“情有可原”。
她將這句話拆解再拚拚湊湊,兀自琢磨了幾秒,不解追問:“小叔叔不是父母去世後就借住在爺爺那兒了嗎,他現在難道不在望京?”
“他早搬出去了。”或許,靳永铖有意隱瞞,囫圇結束這個話題,“估計是忙工作,抽不開身。”
鬱書憫識趣不問,內心堆滿疑惑。
而如今,人就在眼前,她不由得愕然,沒想過他會出現。
聽她喚一聲“小叔叔”,靳淮錚點點頭,視線描摹覆於她額角的白紗布,瀲灩的眸光流轉感同身受的情愫。
她不知道,他也曾和她一樣,在雙親逝去的那一夜,獨自跪守在死氣沉沉的靈堂前。
靳淮錚放柔了聲音,再次問她:“很晚了,這兒太冷,願不願意先跟叔叔走?”
也知她心底顧慮,替她拉緊身上外套的同時開口道:“叔叔知道二哥的離世,你很難過,但守在這裡也無濟於事。不過叔叔跟你保證,會料理好二哥的後事,陪你送他最後一程。”
鬱書憫沒答,在考慮。
她忍不住扭頭看了眼那棟矮樓,像鬼門關的入口,裡外是陰陽相隔。
她絕望又無可奈何地垂下眼,眼睫根部被淚洇濕,微弱的燈光似朦朧的迷霧,籠罩下,那眼尾淚痣上暈開的血如盛放的曼珠沙華。
花開忘川彼岸。
生死相隨,永不相見。
鬱書憫點點頭,在靳淮錚的攙扶下站起身。
手垂在身側的時候,不經意觸碰到他的手背,粘濕的觸感惹得她眉頭微蹙,低頭一看,才發現他的指骨破皮滲血,是新傷。
但靳淮錚絲毫不在意,手藏在身後,同她說:“走吧。”
鬱書憫默默錯開視線,沒有問,披著他的外套,安安靜靜地跟在他身側,離開這。
兩位司機的傷勢不輕,經搶救,現在躺在重症監護室接受觀察。鬱書憫途經,將他們家屬悲痛欲絕的模樣儘收眼底,她心底有一根繃緊的弦倏然斷裂。
若沒有父親的舍身相護,她此刻也應該躺在那,生死不明。
身邊的腳步聲頓然消失,靳淮錚回身望去,鬱書憫怔怔地定在原地。
方才在底下,燈光昏暗,他沒仔細瞧,此時才看清她的手和脖頸都有纖細的傷痕。她搖搖欲墜地站在那兒,肩頭兜著霧藍圍巾,就像覆有裂紋的龍泉青瓷,破碎,卻也美得心悸。
不等靳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