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好些長老的修為在同一個境界時,誰先挑弟子仿佛都不太對。褚宜年做掌門的風格就像一團棉花,軟綿綿不清不楚,好和稀泥,不擔責任。此時叉著手,兩眼微合,笑眯眯地說:“誰先都一樣。”
在一段時間的沉默,又一段時間的謙讓後,性子直率的黃勤長老第一個開口。“左首那位女修,你可願拜入我太陰峰天恒苑?”
那女修著鵝黃衣裙,外貌看起來不過十六七歲,作為築基期修士,她的實際年齡也還算年輕。她轉頭確認了一下,瞪大雙眼,喜不自勝:“徒兒許蓮拜見師父!”
有了開頭,剩下的長老也紛紛出聲挑人。平心而論,這一屆通過秘境試煉的弟子修為境界不同,但各有長短板,綜合來看沒有太過驚豔突出的,沒有長老動收親傳弟子的心,也沒有爭搶發生,整個挑選過程在友好和諧的氛圍中平穩推進。
謝懷瑜沒有從外門入內門的經曆,雖然聽說過登仙石一步登天,卻從沒親眼見過。最初有點好奇,來了之後發現跟凡人挑揀豬肉也差不多,索性閉上眼琢磨剛進階遇到的一點小問題。直到登仙石上隻剩下最後一個人時,才睜開眼。
是那個臉上有疤的修士。
他望著高高在上如隔雲端的一眾長老,神情還算平靜,但發白的嘴唇和垂在身側緊握成拳的雙手,卻暴露了內心的緊張忐忑。
他看不清玉階上的重重人影,謝懷瑜卻能看清他,這個毀容的人有一雙很美的眼睛,眼型大而長,眼尾微挑,眸如點漆,亮如星子。
謝懷瑜突然有點不忍心見這雙好看得過分的眼睛裡流露難過,倒不是美色動人,純粹是因為此情此景讓她回想起幾十年前的一幕。
那時她剛剛認親,謝衡因而獲罪,被關入無惡獄兩年。褚宜年決定讓她這兩年暫時跟著另一位長老啟蒙,以免耽誤時間。當時她跪在無上峰大殿中,周圍一圈人沒有一個開口要她。那長久的沉默讓年幼的她緊張、惶恐、不安、難過、自卑……
儘管多年過去,時過境遷,她還是能輕而易舉地回憶起那種不堪的感覺。
最後是褚宜年將她帶回了無上峰。
“你可願隨我到無上峰修行?”就在謝懷瑜出神的片刻,身旁響起一道低沉動聽的聲音。
大夥兒都吃驚地看著容齊。
褚宜年眉心微擰。容齊才結丹沒有幾年,這個時候並不是一個收徒的好時機。再說就算要收徒,也不該是這樣一個有無法克服的缺陷的弟子。雖然隻是記名弟子,但這可是他第一個徒弟。褚宜年從頭到腳,從內到外都看不上這個徒孫。
但他這個徒弟一向穩重有主見,如今更是一個年輕的金丹長老。褚宜年不會當眾駁他麵子,隻好按下心中不滿。
那小弟子雙膝跪地:“徒兒崔寒拜見師父。”聲音如他的人一樣,還帶著少年的清朗。
登仙典結束,謝懷瑜當先起身離開。魏一丁尋等人泥塑木雕般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就算已經過了兩個多時辰,他們還是有種做夢般的不真實感。隻是跟著跟著,前麵的身影越來越遠,越來越小,終至消失不見。
四人慢慢停下腳步。魏一鬆了一口氣,道:“我剛才腦子裡一直在回憶這幾十年的點點滴滴,隻擔心不小心開罪過她。”丁尋誇張地拍拍胸口:“我應該沒做過什麼得罪她的事,我上山晚,話都沒和她說過幾句。”另兩個年紀稍長的弟子神情有些不自然。丁尋見了,摟住一人肩膀安慰道:“你們放心吧,我看謝師……長老不是那種睚眥必報的人。”
“那可不一定。頭先她怎麼對周昆的,你忘了?”
丁尋神色也不確定起來。
林斌道:“算啦,多想無益。她要算賬,咱們也隻能生受了。誰讓人家結成金丹了呢?”
金丹修士在某些小宗門可為坐鎮高手了。
曹玉德道:“我當然清楚。我就是想不通。”麵色沉沉的。任誰見從前一直被自己踩在腳下的人忽然越過自己,到了一個無法企及的高度,都不會開心。不知道她是得了什麼機緣,為什麼不是自己?
林斌道:“剛才你們注意到容長老了嗎?他雖然全程和謝懷瑜零交流,但最後咱們離開的時候我可看見他狠狠瞪著她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