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意山往西,氣候愈發潮濕炎熱,重巒疊嶂之間有一幽穀。山峰險峻,峭壁千仞,穀中天若一線,兩壁怪石嶙峋。任外麵酷暑寒冬,此處四季溫暖如春,滿地芳草。不時有飛鳥走獸,皆不懼人。一條小溪穿穀而過,溪水隨陽光變幻,時而青,時而黃,時而赤,時而黑,時而白,波光粼粼,清澈見底,名曰“五色水”。
謝懷瑜掬了一捧水飲,溪水清冽,入口甘甜,從喉嚨一路淌下胃裡,令人精神為之一振。
水珠濺落,溪水中的倒影暈開層層波紋,又慢慢恢複平靜,映出一張清豔秀麗的臉。
故地重遊,這張臉和當年相比沒變多少。隻是那時年紀小,還帶著點兒稚氣和嬌憨,如今雙頰更瘦了,下巴更尖了,輪廓出落分明,一雙秀目更加的幽黑沉靜,如秋水寒星,幾乎不再外泄一絲情緒。
數十年前,十來個極意宗的小輩弟子一同出山曆練,一路上斬妖除魔,保護百姓,卻因此惹上了幾個邪修,爭鬥中結下死仇。
那幾個邪修雖然修的是仙道,乾的卻是燒殺搶掠、打家劫舍的勾當,一身道法百無禁忌,邪門得很。他們打不過,求救信符也被截下,隻好且戰且逃,到得清虛穀附近。
清虛穀自來偏安一隅,與世無爭,穀外設有結界、毒障,不許外人踏入。此時一行十數個弟子,已隻剩下了容齊、謝柔雪和謝懷瑜,三人無力再逃,冒險入穀求救,卻誤打誤撞,掉入一個荒廢已久的地宮。
那是清虛穀的禁地周流地宮。
周流地宮是清虛穀老祖所造,多年過去,已經荒廢,連穀中弟子也不敢踏入。據說其中殺機重重,萬死無生。地宮凶險,實難言語。三人被困宮中,苦苦掙紮,謝柔雪被毒蛛卷走,容齊深中迷毒,謝懷瑜將他綁在背上,與妖獸搏鬥、和傀儡纏鬥、破機關、解謎題、闖幻陣……
那段記憶有些混亂,她就算用力回想,也如蒙了一層薄霧,模模糊糊的。隻有血光、疼痛、無助和恐懼深深刻在了腦海裡。她從不知道原來自己可以這麼堅韌,像是沒有痛覺,不知放棄。
從地底出來時,她陡見日光,雙目劇痛難睜,不住流淚,太陽穴突突的跳,頭顱連著後頸如有萬千鋼針狠紮,神經像是一條崩到極致的琴弦,隨時可能斷。
她負著比她高比她重的容齊,渾身浴血,踉踉蹌蹌地一步一步往前挪。身後,滴落的血在地上彙聚成一條蜿蜒的小溪。
溪邊,她一腳踩滑,與容齊一起跌入五色水中。
謝懷瑜目不能視,驚慌之下嗆了幾口水,沒想到這溪水卻有清熱鎮痛、止血解毒之效,雖然藥效微弱,對氣息奄奄的二人來說,卻如雪中之炭。
正出神間,忽聞腳步聲傳來,謝懷瑜起身,隱去身形。
“爺爺,好累啊,咱們還要走多久啊?”林子深處,行出數名修士。當先一人一身黃袍,留著兩撇胡子,氣象衝和,頗有儀度。身邊偎著個碧綠衫子,發綰雙鬟的小姑娘,身後跟著幾個修為高低不一的修士。
那黃袍修士道:“到啦。看見這條小溪了嗎?順著這條小溪往前走,馬上就入穀了。”
那小姑娘“咦”了一聲,輕輕一躍,身法飄逸利落,輕飄飄如一片綠葉般落在溪邊。“爺爺,這水在變色哎!”
黃袍修士笑道:“你喝一口試試?這水名叫‘五色水’,據說凡人喝了,可以解百毒,治百病,延年益壽。修士喝了,也於身體頗有益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