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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原的地平線上,紅日噴薄而出,將周遭的雲霧染成了淺淡的粉色。
日出倒映在黑馬晶亮的眼眸中,千姿萬彩。
小黑今年三歲,純種宿州馬,長鬃光滑油亮,正是像主人賀子衿一樣年輕氣盛、意氣風發的年紀。它原本被栓在七太子寢殿的庭院內,低頭對著一筐黑豆啃得正歡,韁繩冷不丁地牽起。享用盛宴時被人生生打斷,它特彆不滿地噴著響鼻,長長的馬臉一拱,正好蹭到賀子衿的新衣上。
小黑嗅到熟悉的氣息,自知闖禍,歐歐叫著把臉躲到一旁,卻被男人的大手一拍頭頂,便親昵地抖了抖鬃毛。
賀子衿振了振新換的深紅色內衫,寬襟長袖,外罩一件輕暖的雪色銀鼠裘皮大衣,左衽用華貴的金線繡著繁複而精致的紋樣。高筒深褐色牛皮靴踏著雪殼,腰帶上匕柄的碧玉寶石反射著日光;紮腰的上衣設計,更顯出他身形頎長。
男人倚著黑色馬背,桃花眸中神色慵懶,目光似是不經意地,投向半掩的殿門。
率先走出的是小侍女,半哄半拉扯著殿內人,口中說著不甚標準的都城話,聽起來有些含混:“夫人,是這樣穿的,夫人已經很美了。”
殿內起初探出兩隻秀氣的腳,白襪氈靴,小心翼翼地踏在薄雪上。
接著,高挑纖瘦的女子,小步走出門扉,白皙纖細的雙手向上抬,輕輕扶著脖頸上的頭飾。
束腰裙式長袍,深藍混著桃紅;駝色無領對襟坎肩上,釘著閃光的銀色排扣;最令人挪不開眼的,還要數瀑布般傾瀉而下的如墨烏發,沉甸甸地戴著一頂翻領平邊帽,數根鏈墜垂在頰側,串起一塊塊璀璨的瑪瑙、翡翠,一步一搖。
玉石麵簾後,眸中秋波流轉。
粉雕玉琢的人兒,藕臂不斷支著頭飾,口中嗔怪道:
“傳統服飾就是繁瑣,走得我好煩,都不敢邁開步子!”
侍女還端著銅鏡,她側過臉,見鏡中一張粉麵含春,朱唇鮮豔。秦鑒瀾也就抿著嘴,欣喜地笑。
知道的說秦鑒瀾是去冬狩,不知道的,大概以為她是去參宴。
不過就算她去冬狩場,也是和薩仁一類的女眷,坐在圍獵場邊緣,看那幫漢子在草原上相互追逐。
況且她坐在那,就是七太子和自己的門麵,看上去還是大氣些要好。
因此,侍女為秦鑒瀾拿出華貴的宿州服飾時,她乖順地穿上了,看著鏡中美人,還有些得意。直到這頂頭飾壓在發頂,她顫巍巍地站起身,走一步都晃動一下,才感到繁瑣而心生厭煩。
那頭的賀子衿,牽著韁繩,一動不動。直到她走到近前,他才猛地回過神來,翻身上馬。
侍女牽來了殿內另一匹更為乖順的雌馬,扶著她側身坐上去。
身在宮內,比不得他們流亡的那段日子,秦鑒瀾為了所謂禮節,更不能跨坐在馬背上,好不稱心。
冬狩場距都城還有一段距離,依著地勢分布在原野上,是由好幾片區域組成的獵區。兩人雖在日出時出發,但馬兒走得慢,剛走到視野開闊的原野,太陽就已經完全出來了,拉長了雪地上的人影。
賀子衿跨坐在馬背上,忽然聽見凶猛的犬吠聲,此起彼伏,由遠及近。
眼前閃出一團人,幾個漢子,個個身著便於奔襲追獵的皮毛衣裳,騎著隱隱比小黑更健壯的高頭大馬,身上散發出陣陣熱氣。達蒙和費什坦混在其間,背著深色的木製長弓,馬鞍旁掛著長筒的箭。馬腿之間,穿行著十幾條長毛大狗,翻著厚實的上唇,齜起青白的獠牙,涎水外淌。
一見到狗群,小黑立刻停下馬蹄,不安地原地轉著圈。賀子衿眼疾手快,及時拉緊了韁繩,強迫自己的馬兒冷靜下來,麵對著長牙的巨狗。
在他身後,秦鑒瀾不由自主地抬了抬腳,害怕自己被那些目露凶光的巨狗蹭到。
被他們簇擁在中間的,正是阿爾斯楞和薩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