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她又如何能開口要求,回到宿州的賀子衿,解除了剡皇室帶給他全部約束的賀子衿,還要大發慈悲,照看著她所扮演的夫人角色呢。
隻是跌打醫館中的一切,陽光與歡笑,小溪浣衣時的臉紅心跳,皂角樹下,那麼多的回憶,分明過去還不到半個月,一下子卻像上輩子發生的事,離她萬分遙遠。
頭頂的半透明紗帳,輕輕揭開一隻角。
秦鑒瀾的臉,出現在上方,俯瞰著賀子衿,居高臨下。
翦水秋瞳中,燭光緩緩流轉,美豔而冰冷。
朱唇一抿,脆生生的鈴音,不由染上幾分冷淡的倦意,卻仍是動聽:“我跟你說過,我能看懂占星秘卷,你記得麼?”
下方的男人,原本神思迷離,聽見她開口的這句話,目光驟然一緊。
“如何?”賀子衿扯動唇角,輕輕地嗤笑一聲,“真要讓道倫梯布欺君,即使你倆才見過一麵?”
男人的桃花眸,神色嘲諷而尖利,卻難掩低沉嗓音背後的虛弱。
雖說黃羊圍本就是賽馬、賽狗、賽人的活動,獵戶們為了營生,不惜餘力用上各種花招來圍獵,也不是沒有直接從馬上撲抱黃羊的先例。但像賀子衿這般,敢於抱著健碩的公羊,一起在原野上翻滾了大十幾圈,最後僥幸沒受什麼大傷的,確不多見。
數個時辰前,沉沉的龍涎香氣味中,宿州太醫確認賀子衿體征平穩,這才放鬆了懸在嗓子眼的一顆心。
年輕的太醫顫著聲,拱手向屏風後的大君彙報:“七太子年輕快意,敢於從馬背上撲抱黃羊,正是大勇;適逢草原上還有積雪,所幸七太子並無大礙,更是吉人天相。”
一番沉睡中的賀子衿聽不見的讚美,雖有吹溜拍馬的成分,卻也暗含著對賀子衿敢於躍下馬背、撲抱黃羊的欽佩。
那頭的大君,嘶啞地低笑一聲,意味不明:“他走遠了,走得久了;不大會用弓箭,卻還能想到這種方式,真可教也。”
“隻是,”昏暗之中,獅氅的翻領毛刺刺的,襯得老人的臉,再多了幾分威嚴,“今夜讓他好好休息。明天早晨,再叫他來見我。”
言畢,他甩了下手,魁梧的身形緩緩從座椅上抬起,移向殿外。
“是,是!”年輕的太醫慌忙追出屏風,朝著老人離開的方向,磕了幾下頭。
賀子衿回想著睡夢中聽見的幾句對白,回過神來,看著秦鑒瀾毫無波動的雙眸。
“明天一早,大君就要見我,”他開口道,“到時候,他自然知道我看不懂羊皮卷,更會寄望於道倫梯布。沒有欺君的必要。”
“阿爾斯楞本就不知,你是出逃還是為剡朝做了細作,這樣一來,他就更沒有留下你的理由。我真的看懂了,”秦鑒瀾像是早就預料到賀子衿會這樣說似的,帳外的聲音淡淡的,又大概是不想再見到他那張過於受歡迎的臉,唰地一聲重新拉上了掛簾,“你能不能先聽我說話,不要那麼自大?”
好一句自大,硬生生地把賀子衿噎住了。
秦鑒瀾盯著床帳,有些為自己的話語後悔。
雖然逞一時口快,讓她格外舒心暢意,但就因為莽然撞了賀子衿一句,影響了自己想法的實施,也會令她頭疼。
畢竟今夜的她,暫時還不能離開這裡。
秦鑒瀾原本認為,跟著賀子衿來到宿州,就是萬事大吉。
但她見到他和那個名為柳都靈的舞姬,公然在殿內一番苟且,如同當頭一棒,敲得她醒過來:先前還與她舉狀親密的賀子衿,轉頭就能跟彆人同樣親密。
隻要她一日不獨立,一日不將自己從人群中摘出來,而是仍然選擇跟著一個人,無論對方是李玄晏還是賀子衿,無論對方是誰、對她作出過怎樣的許諾,她也是處於被動的境地。
根本沒有萬事大吉,也決不能鬆懈!
緊接著,秦鑒瀾又想到,喜怒無常的草原大君,或許會對同樣有西納爾家族血統的賀子衿,抱有極高的希冀,希望讓他來解讀道倫梯布無以為繼的占星秘卷。
然而,當阿爾斯楞得知賀子衿根本認不出一個字後,又有誰能保證,他不會認為賀子衿確是被剡朝派來策反的細作,接著大手一揮,將他和秦鑒瀾,一同打入大牢?
如此一來,倒不如讓她這個已經清楚原版結局的穿越者,站出來將那些細節,一一說與賀子衿。
再借由賀子衿之口,原原本本地複述給宿州大君聽。
這樣一頓操作,以阿爾斯楞的性格,加上他們兩人的刻意引導,難免會認為賀子衿有解讀占星秘卷的能力,能幫助自己辨認羊皮卷上的更多細節,從而暫時留住他和秦鑒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