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好質問助理,畢竟他即使一言不發地坐在那裡,也無聲昭示著他正是紀文康的代言人,絕不可得罪。
窗外的景色在飛快後退。
宋哲陽知道問不出什麼,索性閉緊嘴巴,專心看向窗外,試圖從熟悉的景物中猜出此行的目的地。
漸漸地,他的眉頭鎖緊了。
這個方向……
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車裡暖氣開得足,宋哲陽置身於後排,脊背熱得冒汗。
隔著後視鏡,助理注意到他擦汗動作,終於問了他上車以後的第一句話:“宋先生,需要我把空調的溫度調低一些嗎?”
“不,不用。”宋哲陽心中惴惴,知道他的冷汗無關溫度。
終於,汽車開進了一扇大門。
“就是這裡了。”停車後,助理說道,“董事長在七層等著。”
宋哲陽不知自己怎麼上的樓,腳步虛浮得如同發夢。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今天的病房極靜,像是猝然間遭受了某種強行的消音,莫名讓人發毛。
宋珍住的是雙人間,此時另一位病友不知去往何處,房中隻有正在安睡的她和護工,以及站在窗前賞景的紀文康。
儘管已經做足了心理準備,看見這番場景,宋哲陽心裡還是沒來由地“咯噔”了一下。
聽見來人的腳步聲,紀文康回過頭,上下打量他一圈,“不錯,很準時。我還擔心,臨時把你叫過來,要等好一會兒呢。”
宋珍打過鎮靜劑,睡容並不安詳,眉間緊緊蹙成一團。
護工局促地站在邊上,她不知曉身邊這個陌生男人的名諱,隻是從他舉手投足的氣派之間依稀能夠猜得,這大概是個很有身份的人。
宋哲陽有瞬間的恍惚,平時叫慣的“董事長”一詞,現在卻如鯁在喉,什麼也說不出來。
他為什麼在這裡?
這是在釋放什麼訊號嗎?
思緒紛雜,他久久沒有說話,倒是紀文康招了招手,隨和道:“怎麼還杵在那兒?我難得過來一趟,把你嚇得說不出話了?”
紀文康很少用這種可稱得上和藹的語氣和他說話。
他們之間,雖是血緣上的父子,無論工作或生活,紀文康也從沒有虧待過他,但宋哲陽始終感覺,仍有一層看不見的屏障,阻隔在他們當中。平時相處起來,也更接近於長輩對待親近的晚輩,而非血親。
“沒有,我隻是……”他深深呼吸,平複著內心,“隻是沒想到,您會知道這裡。”
在紀文康麵前,宋哲陽從未提過宋珍生的是什麼病,隻說需要長期療養,不好見人,紀文康心照不宣,也從沒有多問。
“突然想起來,就順路過來一趟。”紀文康慢慢走近,步履很緩,“聽這邊的護士說,你好像也有一陣子沒來了。”
這個問題不大好接,宋哲陽踟躕了一會兒才答:“最近……工作忙。”
紀文康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忙是一回事,病床前儘孝又是另一回事。”他背著手,在小小的房間裡悠閒踱步,“護工的照看,總是比不上家裡人。你既然忙不開身,不如……”
他意味深長地頓了一頓,“找個親戚幫忙。”
宋哲陽瞬間變了臉色。
他沒控製住,混雜著驚愕和心虛的目光直直對上了紀文康,等到他察覺自己的表情實在有些不打自招時,為時已晚。
“我的外公外婆,很早就去世了。”他強作鎮定道,抱著最後一絲僥幸,希望紀文康隻是隨口之言。
“哦,是嗎。”紀文康神色淡淡,“不過,你不是還有個舅舅嗎。”
他說話時,眼睛並不和宋哲陽對視,隻是饒有興致似的走到宋珍床邊,抬眼盯著架子上的吊瓶。他甚至沒有多看床上睡著的宋珍一眼,仿佛那隻是個毫不相乾的陌生人。
護工垂手站著,心中有些惶恐,直覺告訴她,這場談話似乎不該被自己聽見。她微微抬頭,飛快瞟了眼紀文康,像在征詢對方的意思。
留意到外人在場,紀文康淺淺點頭:“沒事了,你出去吧。”
她終於如蒙大赦,一路小跑著出去,順手帶上了病房門。
室內歸於沉寂,靜得幾乎能聽見吊瓶點滴聲。滿是僵硬窒息的氛圍裡,宋哲陽終於突破喉間的滯障:“您……是怎麼知道的?”
他甚至沒有反抗,話裡話外,竟是直接認下來的意思。
對話進行到這裡,已經全無遮掩的必要。紀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