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口中含著飴糖,以手攏唇,湊近他切切小聲:“你知道這叫什麼嗎?這叫互餕食饌。”
聽到這句話,他立時將手中那包飴糖塞回她手裡,逃也似地衝入了雨中。
何時、何人才會互餕食饌?
於那洞房花燭之夜,新婚夫婦飲過合巹酒之時……好大膽,好放肆,好明媚跳脫的小女子!
那日釋奠禮上,他對公主一眼萬年。
公主有著飽滿光澤的額頭,生著粉嫩瓷膩的鵝蛋臉,一雙含笑盈水的杏眸,還有一張嘴角噙笑的小嘴。
他沒見過仙子,若說見過,丹陽公主便算唯一。
但他絕沒想到,仙子般的公主比他還厚皮賴臉,比他還貧嘴毒舌,比他還愛捉弄人……
他入崇文館不過兩月,便被公主逗得時常出糗,羞得手足無措。
好歹他是高她一頭,大她兩歲的男子,縱她是公主也斷不容她再如此調戲,他得想想法子,將她的氣焰壓上一壓……
“喂,蕭明河,你可是又害羞了……哈哈哈……你等等我啊!”
身後,公主的笑聲猶如銀鈴,聽得他腳下一滑,狼狽栽倒於如油的春雨裡……也將他摔出了回憶。
隨之,他耳畔傳來了輕喚聲,“郎君,公子,將軍……”
蕭玉川緩緩啟眸,看清了眼前湊近著楚原的大臉。
楚原雙手捧著他的臉搖著,晃得他頭暈,還變著法兒地叫他。
見他睜眼,楚原既驚又喜地撒開手,“都迷了三日了,再不醒,我還道郎君要死在家裡了。”
他開口欲言,有惡心感湧上喉頭,忙一撐身子伏於榻邊輕聲作嘔,卻什麼也吐不出。
緩過一口氣,他手撐榻沿問:“我昏了三日?”
楚原為他輕輕拍背,絮絮叨叨:“三日了。郎君是宮中的春衣使送回的。說是郎君飲酒過多兼熬了大夜,又因忽然氣血攻心,這才暈過去摔傷了腦子。”
蕭玉川倚上床背,虛軟地闔上雙目。
皇帝將拿瓷枕砸他的事瞞下,必不願旁人知曉為何對他動怒。
那是一隻老奸巨滑的狐狸!不但堵死了他所有的路,還將他綁上了戰車。
明明所想與他如出一轍,卻惱怒被他猜中心事,更懼怕被他這樣的臣子鑽了空子,挑唆與齊王父子不睦。
楚原道:“這幾日,太醫署的奉禦日日過府為郎君診看,說是郎君再養幾日便無大礙。今日宮中春衣使又送來好些滋補藥材,說是陛下讓郎君安心養傷,便不能參加後麵的朝會,賜封聖旨也會送來府上。”
“文武百官聞聽郎君昏迷,三日來絡繹派人送了慰問禮,將外麵的大廳堆滿。齊王與魯王也派人送了禮。這些東西如何處置?”
蕭玉川麵無表情輕聲:“任命聖旨未下,他們消息倒是靈通得很。都還回去。”
朝野皆懼樞密院。他們送的不是禮,是向他扔來問路的石頭,向他展示討好他的心思。
那麼多禮一一送歸?楚原苦惱應了,又道:“對了郎君,有兩個高大白壯的宦者來過,說是郎君將來的部下,具了名貼送了禮。”
蕭玉川心念一動,啟開眸子:“將二人拜貼拿來我看。”
楚原立時起身出了門,稍後回來,將兩封拜貼呈上。
蕭玉川翻看後,蹙眉輕喃:“樞密院左副使胡良弼、右副使周嘉輔?”
“這兩人看著就不像正常人。一個沒說兩句話,就忍不住地笑個沒完;另一個板著張臭臉,就跟我們府上欠他幾百萬錢似的。”
提到那二人,楚原也蹙起了眉頭,滿臉嫌棄。
“這二人是樞密院副使,卻說會是郎君的部下……郎君,莫不皇帝要你做那臭氣熏天的樞密院使?”
蕭玉川立時感覺心口堵得慌,一掀被子翻身下榻,才站起身子便覺頭昏眼花,楚原忙將他扶了。
移去雕花窗口,他雙手撐上窗欞,出神看著院中,雜草與月月花爭俏的花圃。
“我若將來臭氣熏天,你楚原也彆想乾淨。”
“那是,畢竟近墨者黑。郎君若一身臭氣,我也獨美不了。”
“這幾日當有論功行賞的朝會……你回頭列個清單給我……要那些南征時,空有本事卻未能立功的兄弟。”
“我回頭就去,郎君有何打算?”
“全是宦官的樞密院裡陰氣太重,當為裡麵添加些陽剛之氣。”
楚原立是懊惱了眉眼,一屁股坐到窗邊的椅子上,雙手捧了臉忿忿然:“看來是真的了。還說等郎君做了大將軍,我也撈個小將軍來做做。”
“若你不願,我就給你置處宅子,再給你開個鋪子行商,你娶房娘子便是。”
楚原眸子一亮,“咕嚕”一聲咽了口唾沫,卻又泄氣道:“還是算了,還是與郎君臭味相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