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怡這一世的老爸叫沈承安。沈爸爸用手肘捅了自家大哥一下,說:“你就知道欺負我兒子!”
說起來也是奇怪了,沈大伯因為長相硬朗、氣質淩厲,是可止小兒夜啼的人形兵器,一般的小孩都怕他,他也不喜歡哄小孩兒,但他就是特彆喜歡沈怡。沈爸爸想來想去,隻能把原因歸結於自家寶貝兒子人見人愛,就連有著鋼管一樣堅強意誌力的自家大哥都不得不拜倒在了自家兒子的奶瓶之下。
不過,他大哥的拜倒方式有點幼稚,和初中裡那些暗戀誰就偏要欺負誰的幼稚男生一個樣!
沈大伯忙說:“我有分寸的。我雖然喜歡逗他,但你什麼時候見過我把他逗哭了?”
“我兒子不哭,難道不是因為他有大將風範嗎?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沈爸爸哼了一聲。
沈大伯說:“你有沒有覺得冠英和爸越來越像了?”冠英是沈怡這一世的名字。他長得很像沈老爺子,也就是他這一世的爺爺。起先還隻是五官相似,等沈怡恢複記憶後,愛好和神情也變得相似了。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沈怡真正的心理年齡怕是要比沈老爺子還大一點。他上輩子去世前那段時間,每天都在做什麼?無非就是養養花,逗逗鳥,喝喝茶,品品書畫,關愛下子侄後輩。而沈老爺子現在每天都在做什麼?無非就是養養花,逗逗鳥,喝喝茶,品品書畫,關愛下子侄後輩。好嘛,他們倆怎麼能夠不相似呢!
沈老爺子年輕時信奉的是棒下出孝子的教育理念,沈大伯和沈爸爸都是被他用皮帶抽出來的。彆看大伯如今已經是沈家的當家人了,等他見到沈老爺子時,照樣心裡犯怵。在這樣的情況下,當他看到和沈老爺子長相相似的沈怡時,總是控製不住自己的手要去捏一捏沈怡的臉,這會讓他有一種隱秘的“我能把我爸弄哭”的成就感。嘖,若被沈老爺子知道了他這種心態,怕是皮帶又要被打斷一根了。
沈爸爸作為次子,小時候挨的揍要少一點,自然無法體會沈大伯這種複雜的心情。不過,他也不是一隻好鳥。他四下看了看,見大家的注意力都不在自己身上,就壓低聲音對沈大伯說:“我前幾天注意到安妮準備了好多漂亮的小裙子,有白色的仙女裙,有粉色的洋娃娃裙,肯定是給冠英準備的……”
哄寶貝兒子穿上女裝拍照留念,這大概是很多父母的惡趣味了吧。
沈爸爸想著寶貝兒子被打扮成小姑娘的樣子,而沈大伯的腦海裡卻出現了一副他親爹穿裙子的場景,頭發發白、滿臉皺紋的老爺子一臉不高興地被套進了一條淑女裙裡……那畫麵實在太美!沈承平和沈承安這一對兄弟,同時也是沈老爺子無良的大兒子和沈怡無良的親爹,一同嘿嘿嘿地笑了起來。
沈怡不知道他爸和他大伯在說什麼,隻是心裡忽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在南方的一個不起眼的小鎮上,邊靜玉從郵差包裡取出了一個筆記本。這包包是賀桂花幾個月前用邊愛國的一條破得沒法穿的褲子改的。毛春妹本來說給孫子用好布料來做包包,邊靜玉想儘一切辦法推拒了,隻說:“我現在人小就背小包,等長大了自然就要背大包了。現在隨便做個什麼包吧,反正也背不了幾年,以後上學了再做個好點的。”毛春妹一想也有道理,她孫子上學時肯定要背個好書包。
邊靜玉把筆記本遞給了二叔邊愛黨,說:“叔,你看我這故事寫得怎麼樣。”
邊愛黨知道,邊靜玉已經抱著字典認識了很多字。大寶這樣的表現固然讓人驚訝,但還沒有到讓人難以接受的程度。這世上總是不乏天才的,國外不是還有小孩幾歲大就把百科全書都背下來了嗎?
邊愛黨淡定地接過筆記本翻看了起來。
故事的名字叫《夢中曆險記》,主人公是一個神佑的小孩子。神佑小朋友五歲了,白天時因為挑食的問題和媽媽頂了嘴,結果這天晚上睡覺時,他不小心掉到了床下。神佑摔醒了,沒覺得疼,見周圍黑乎乎的,以為自己滾到床底,就努力地朝外頭爬去。爬啊爬啊,神佑終於爬到了明亮的地方,卻發現自己竟然不在臥室裡,而在一個奇幻新奇的世界中。神佑回頭一看,背後也不是床,而是一道已經被關上的門。神佑的冒險開始了!在冒險的途中,神佑結識了一位知識淵博的友人,名字是石美。
故事的劇情並不複雜,是一個小孩子在冒險中成長的故事,在石美的幫助下,神佑闖過了很多關卡,慢慢意識到自己不應該挑食,不應該和媽媽頂嘴,他要成為一個講禮貌、有理想的進步小朋友!
故事主題可以說是非常積極向上了。
整個故事的語言風格都很樸實,儘量做到了口語化。雖說邊靜玉確實有狀元之才,但他得考慮自己現在的年紀,要是他真寫出了《紅樓夢》、《西遊記》那樣的故事,人們肯定得把他解剖研究了!
所以,當邊愛黨在這個兩萬字左右的短篇故事時,他一邊覺得自家的大侄子真是厲害,簡直是天才一樣的人物,簡直讓人不敢相信,一邊卻又覺得這一切完全可以接受,沒有真的懷疑邊靜玉。
“叔,我寫得怎麼樣啊。”邊靜玉問。
邊愛黨看得目不轉睛,說:“寫得挺好的……”等他看完了,他要把這個故事講給姍姍聽。
“叔,那我能不能拿這個故事去投稿啊。”邊靜玉又問。
邊愛黨真沒想到自己竟然能從一個五歲的孩子嘴裡聽說“投稿”兩個字。每當他覺得侄子已經很聰明了時,侄子下次還會做到更聰明。他的注意力終於從筆記本上移開了,看向邊靜玉,問:“投稿?”
邊靜玉點了點頭。
要不怎麼說心有靈犀一點通呢,沈怡想到了要在報紙上登尋人啟事來尋找邊靜玉,邊靜玉也想到了要借助紙質媒體的力量來尋找沈怡。《夢中曆險記》的兩個主角分彆是神佑和石美,這正是沈怡和邊靜玉前世的字。隻要沈怡能看到《夢中曆險記》這故事和作者名字,他肯定就知道這是邊靜玉了。
邊愛黨認真地思考了起來。
在邊家的長輩中,邊靜玉相對而言最喜歡和邊愛黨相處,因為邊愛黨在很多時候會給予邊靜玉一種平等的眼光,而不是把邊靜玉看作是不懂事的孩子。彆看毛春妹那麼看重大孫子,說得誇張點,她甚至可以把自己的命都給了大孫子,但她卻和邊愛黨相反,在大多數時候都不會尊重邊靜玉的看法。
所以,當邊靜玉直接開口讓毛春妹對小鳳凰們好一點時,永遠都是說不通的。毛春妹永遠都有理由反駁邊靜玉,不是說他還小不懂事,就是說他被人挑唆了,再要麼就是嘴上虛應著,在行動上卻半點不會產生什麼變化。邊靜玉失敗了無數次以後,隻能無奈妥協,選擇用迂回的方式去說服毛春妹。
邊愛黨皺起了眉頭,說:“大寶這故事確實寫得很棒,叔可以幫你投稿……但你不要抱有太大的希望,叔也不知道編輯那裡能不能過稿。”他知道邊靜玉不是一個普通的孩子,於是就選擇實話實說了。
“是我哪裡沒寫好嗎?”邊靜玉認真地請教道。
“你這個故事……說不定人家覺得你寫的是妖魔鬼怪、封建迷信。”邊愛黨說。這畢竟是一個奇幻類的故事,神佑在夢中去了一個光怪陸離的神奇世界,他在冒險旅途中遇到了各種奇奇怪怪的生物。有些編輯或許會為這樣的構思而拍案叫絕,但還有些遭遇過十-年-動-亂的編輯卻明顯是矯枉過正了。
邊靜玉:“……”
特殊的年代,特殊的關注點,叫人不知道該說點什麼才好。
邊靜玉意識到邊愛黨沒有開玩笑,隻好擦了擦額頭上不存在的冷汗,說:“那我重新寫吧……”他其實並不在意故事能不能被發表,他真正在意的是能不能把訊息傳遞給此刻不知道待在哪裡的沈怡。
邊愛黨把筆記本收了起來,說:“這本子就留在我這裡吧,幫你投稿前,我先問一問姍姍的外公,看他有沒有朋友能幫得上忙。你有空記得再寫幾個新故事。走,午飯肯定已經做好了,我們去吃飯。”
邊愛黨已經在心裡想好了,他一定要幫大侄子把這件事情辦好。
對於治壽村的人來說,來一趟寶坪鎮不容易,寶坪鎮就是個大地方。
但相對於整個Z省來說,寶坪鎮依然偏僻得不能再偏僻了。從寶坪鎮去Z省省會,得先去碼頭坐兩天的船,下了船以後再坐兩天汽車,這樣才能到達省中心。邊愛黨自己從治壽村走了出來,走到了寶坪鎮。而他相信,他侄子大寶還會繼續走出來,從寶坪鎮走向省會、走向全國。這就是知識的力量。
毛春妹這一次帶著邊靜玉來鎮上,並不是單純帶邊靜玉出來玩的,她確實有正事要辦。
大家坐一起吃飯時,毛春妹看向邊校長,問:“親家老哥,我有個事兒要問你。你也知道,大寶他媽有點手藝,會踩縫紉機。但我們鄉下沒有那麼多活兒,要是大寶他媽來鎮上,能不能賺到大錢啊?”
邊靜玉其實早就想讓賀桂花來鎮上找活了,她待在鄉下完全是浪費手藝。他之前對家裡人提過此事,但大人們都是一副“賺錢養家是我們的事,你們小孩又不懂,你就彆管了”的態度。賀桂花本人倒是有點心動,卻也對邊靜玉說:“哪有你說的那麼容易,去鎮上開店,首先就要租個門麵,萬一活兒不多,租金都賺不出來,不就虧了嗎?而且,我們家是根紅苗正的貧下中農,總不能把家風壞了吧……”
越是偏僻貧窮的地方,人民好像就越是麻木。
老邊家和村裡其他人家相比,已經算是富戶了——他們是村裡唯二有電視機的家庭——於是他們就都安於現狀了,從未想過要嘗試一條新的路。而且,剛剛過去還沒有多少年的那場動-亂也確實叫他們畏懼,他們總擔心安穩的日子過不了多久,萬一不久之後再來一場動-亂呢?不如縮頭低調過日子。
那麼,毛春妹為何又忽然改變了想法呢?她若不是心動了,這會兒也不會向邊校長請教了。
這裡頭就不得不提一個叫毛袖兒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