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桂花激動地站了起來,在屋子裡轉了幾圈,說:“好,媽都聽你的,好好看電視,好好學學城裡的衣服怎麼做。媽要努力賺錢!哎喲,我兒子果然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她的心裡彆提有多美了。
儘管邊靜玉現在還做不了什麼大事,但他對這個家庭的影響無疑是積極的。
在過去的五年中,尤其是邊靜玉尚未恢複記憶的前四年,他看似什麼都沒有做。但是,他沒有眼饞邊愛國給元鳳做的木頭小盒子,然後滿地打滾撒潑,勢要把姐姐的東西弄到手;他沒有因為好玩就把二鳳剛洗乾淨的衣服全部丟在地上踩臟,然後露出得意的笑容;他沒有故意去毛春妹麵前告狀,謊稱三鳳欺負自己,害得三鳳連著三天沒飯吃;他沒有在玩耍時不知道分寸,讓四鳳趴在地上給他當馬騎;他沒有動不動就欺負六鳳,用石頭扔破六鳳的頭,還惡人先告狀,讓六鳳每日活得戰戰兢兢……
邊靜玉從來沒有仗著毛春妹無原則的偏愛就像村裡彆的熊孩子一樣為所欲為。所以,女孩們的生活並沒有因為他的出生變得更艱難,反而在某種程度上得到了改善。這就是邊靜玉帶來的影響之一。
因為邊靜玉一直表現得很懂事,賀桂花就不需要滿心滿眼地盯著他,反而有餘力去關心下兩個女兒;因為邊靜玉才四歲時就抱著字典自學認字了,他無意間對三鳳說的話,提前促進了三鳳的覺醒,外麵的世界有無限的可能;因為邊靜玉的努力,四鳳有了讀書的機會;因為邊靜玉一直以來對六鳳的照顧,六鳳雖然經常挨蔣旺男的罵,但她總得來說還是一個天真活潑的孩子,能被一顆糖哄得開心。
這就是邊靜玉帶來的影響之二。
儘管他做的這些都是小事,但生活本來就是由一件又一件小事組成的啊。
若沒有邊靜玉,一件又一件小事把這個家庭變得更加畸形和壓抑;如今有了邊靜玉,一件又一件由邊靜玉做的小事卻能把這個家庭往好的路上引。所以邊靜玉對這個家庭的影響遠比他想象中要多。
之後幾天又發生了一件事,本來村裡有電視的人家隻有老邊家和村長家,結果毛春妹的死敵毛袖兒家也買電視了!毛袖兒對外吹噓時,隻說這電視是在磚瓦廠裡當小領導的女婿特意孝敬給她的。為了和毛春妹打擂台,毛袖兒在村裡放了話,歡迎大家去她家裡電視,什麼都不用帶,她家茶水管夠。
這話分明是在針對毛春妹,誰不知道去毛春妹家看電視還得時不時給邊大寶塞點吃的啊!
一時間,來老邊家看電視的人果然少了好幾個。毛春妹平時不爽這些來蹭電視看的人,覺得他們壞了自己家的清靜;結果這會兒人少了,她卻更不爽了,隻覺得自己的麵子都被毛袖兒踩腳底下了。
毛春妹差點沒咬碎她那一口黃牙——當地根本就沒有看牙醫的概念,再如何仔細,牙齒上還是積了一層牙垢,根本刷不乾淨——她覺得他們家絕對不能輸給毛袖兒家。眼看著毛袖兒那個女婿越來越能賺錢,老邊家卻沒有什麼大宗的收益,毛春妹終於同意拿出一些錢來給賀桂花開鋪子了。她領著老大兩口子往鎮上跑了幾次,成功地租下了一間臨街的鋪子。當然,這裡頭少不了邊校長的熱心幫助。
邊靜玉給賀桂花出主意說:“媽,你把自己會做的衣服都畫在紙上,弄成一本小冊子。彆人來店裡找你做衣服時,你可以把冊子拿出來給他們參考一下。”其實,最好是做些成衣擺在鋪子裡當招牌,但他們本錢不夠了,把鋪子的租金一交,再置辦了些東西,已經沒有錢和布票再買布匹來裁衣服的了。
賀桂花有些遲疑地說:“我……我畫不好啊。”
“可以讓爸爸幫你。”邊靜玉說。
賀桂花既然會做衣服,做衣服時需要在布上畫出衣樣,多少是有些繪畫的底子的。但也隻有那麼點了。邊愛國則不同,他作為油漆匠,繪畫的功底非常不錯。這時候的油漆匠和後世的油漆匠不太一樣,後世的油漆匠似乎是隻負責粉刷屋子牆壁的,但這時候的油漆匠大都是負責給木製家具上漆的。
有些人家的木製家具是給家裡即將要結婚的新人準備的,上漆時就需要在家具上繪製喜字的紋路了。喜字紋路還是簡單的,如果是花鳥魚蟲的紋路,那就稍微難一點了。而如果主家有要求,非要在家具上畫出童子抱鯉魚等等討喜的場景來,這裡頭的難度不低,但有本事的油漆匠也是能做得到的。
邊愛國就是油漆匠裡手藝較為老道的那一類,所以他很會畫畫。
賀桂花更加遲疑了。在她一直以來的認知裡,女人要努力做好自己分內的事,不能給家裡的男人造成麻煩,不然那個女人就太沒用了。邊靜玉大概能把賀桂花的這番心思猜出幾分,說:“媽,你要是同意讓爸爸幫忙,以後就有理由經常把爸爸叫到店裡來了……你總一個人在店裡,彆人會說閒話的。”
這時代對女人還是苛責了。如果賀桂花真賺到了錢,村裡人見她經常一個人住在鎮上,肯定會編排出很多難聽的話來。這種情況直到後世依然存在,如果有姑娘在城市裡討生活,哪怕是去餐廳裡洗碗,辛苦歸辛苦,賺得會比在家時多。村裡有些眼紅的人就會信誓旦旦地說那姑娘肯定去城裡賣了。
邊靜玉操心了邊愛軍和三鳳之間的父女關係,這會兒還得操心父母之間的夫妻關係。
“而且,爸爸可以把他會做的家具一一畫出來,同樣弄成一本小冊子擺在店裡。有人來媽這裡做衣服時,媽你也把家具冊子擺在明麵上給他們看,說不定還能替爸爸多招攬到一些生意。”邊靜玉又說。
賀桂花被這個理由說服了,決定晚上睡覺時找丈夫好好商量下。
這時候已經是八月底,沒兩天就要開學了。開學以後,元鳳、二鳳、三鳳和今年第一年上學的四鳳全都要住校,一個月隻放一次假。對於此時的學生來說,念書其實很辛苦。從衣食住行四方麵來說吧,學校是沒有校服的,因為學生家長肯定舍不得花這個錢,吃的都是家裡帶去的辣醬和醃菜,因為大多數學生都吃不起食堂,住的屋子是幾十個人一間的大通鋪,從家到學校的路上都是靠兩條腿走。
邊靜玉就像是一個操了無數心的老媽子,心裡又想起了一件事,對賀桂花說:“媽,開學以後,你記得每周都炒兩個好一點的菜,給姐姐們送去。以前不方便也就算了,可現在媽媽都已經在鎮上開店了,離著姐姐的學校這麼近,總不能讓姐姐們連著一個月隻能吃辣醬吧?炒兩個菜花不了多少錢的。”
賀桂花這會兒也不小氣,倒是覺得邊靜玉說得對。
“彆光顧著大姐、二姐,三姐不好意思去姍姍媽那裡吃飯,你也給三姐帶點菜去。咱給三姐帶了,等姍姍媽給三姐送菜時,她肯定也會給大姐、二姐送,我們吃不了虧的。”邊靜玉提醒賀桂花說,“既然三姐那裡有了,四姐那兒也彆落下了,不然麵上不好看。”有著賀桂花和邊美辰兩人輪著給念書的姑娘們送菜,雖然每周隻能送一兩次,但總比連著一個月吃辣醬好,邊靜玉就不擔心她們營養不良了。
“大寶放心,媽心裡有數的。”賀桂花說。她一方麵也有些心疼家裡的姑娘們,反正炒菜費不了幾個錢,另一方麵則確實想要拍邊校長馬屁。邊校長雖然僅僅是一個校長,但他在這個鎮子上還是有一定能量的。賀桂花的鋪子不就是邊校長幫她找的嗎?而且,賀桂花的心裡始終惦記著兒子投稿的事。
說到投稿,邊愛軍已經幫邊靜玉把《夢中曆險記》投去好幾個單位了。但不知道是不是信件在路上走得太慢,還是編輯部裡每日收到的稿件都多得看不過來了,總之他們至今還沒有收到任何回複。
邊靜玉怕《夢中曆險記》真因為封建迷信被打回來,又琢磨出了一篇文章,題目是《我愛你,祖國》。從這個題目就能看得出來,文章的內容絕對積極向上。《夢中曆險記》是,而《我愛你,祖國》隻是一篇千字左右的書信體文章而已,是身在八十年代的神佑給身在四十年代的石美寫的信。
神佑在八十年代能吃得飽穿得暖,還能上學;石美在四十年代吃儘了苦頭,看不到未來。通過一封信,邊靜玉把兩個時代進行對比,表明了全國人民在黨和國家的帶領下生活越變越好的中心思想。
這麼符合主流價值觀的文章,邊靜玉不信還能被編輯打回來!
為了能儘快找到怡弟,邊靜玉也是拚了!
哦,這裡還有一點是需要特意說明的,其實神佑這個名字比石美更有四十年代的風格,畢竟那時人們的生活總是非常艱難,父母不確定能不能把孩子養大,隻能求神佛來庇佑了。但是,邊靜玉想了又想,還是把神佑安排在了八十年代,把自己的字用在了四十年代。因為,即使是在他寫的文章裡,他也舍不得讓沈怡去吃苦。邊靜玉在任何時刻都盼著沈怡能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過著非常優渥的生活。
在遙遠的京城裡,沈怡也在思念邊靜玉。
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沈怡在這天晚上就夢見了邊靜玉。夢裡的他們當然不是現在這種有待發育的五短身材啦,也不是上輩子臨死前的蒼老模樣,沈怡夢到了他們成親那日的一身緋袍的邊靜玉。
邊靜玉輕輕笑了起來。沈怡立刻衝上去抱住了自己的愛人,說:“我好想你啊!”
思念不是嘴上說說的,是需要在行動上體現出來的。
比如說,可以微微一硬以示思念。
……
……
不對,我槍呢?我那杆[消音][消音]的筆挺堅硬的槍呢?
沈怡從找不到槍的苦逼夢裡掙紮著醒了過來。
他麵無表情地看著自己這具需要重新發育的身體,隻覺得承受了無限的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