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第十三章(2 / 2)

事實上,從家裡到鎮上就已經花掉了半天的時間。對於中毒這一種病症來說,半天時間已經把最佳治療時機延誤了。再加上鎮醫院治療水平非常一般,所以蔣旺男這一次雖然成功地被救了回來,但也留下了不少後遺症。當然,現在大家還沒想得這麼遠,他們隻是奇怪,蔣旺男到底是怎麼中的毒?

邊愛軍抱著頭蹲在地上,忽然問:“她……不會是因為我打了她,忽然就想不開喝農藥了吧?”

“不是。”邊靜玉非常肯定地說,“我當時就找過了,嬸兒的手邊沒有農藥瓶,應該是彆的中毒。之前嬸兒給六鳳吃用灶灰做的黑丸子,還騙六鳳說那是糖。嬸兒不會自己也吃了什麼不該吃的東西吧?”

邊愛軍猛地站了起來,說:“我去找慶婆!”慶婆就是給蔣旺男“神藥”的那個神婆。

雖然這會兒蔣旺男還在搶救,但邊愛軍和邊愛國兄弟還是離開了醫院,因為他們必須弄清楚慶婆給蔣旺男吃了什麼,這樣才能幫助醫生做出更好的判斷。醫院裡的事就暫時拜托邊愛黨幫忙看著了。

邊家兄弟到家時,天已經徹底黑了。他們去村裡一些相好的人家走了走,糾集了一幫青壯年,然後你手上拿著鋤頭,我手上拿著菜刀,浩浩蕩蕩地去了慶婆住的村子裡。他們家鬨了這麼大的動靜,根本就瞞不住人,很快整個村子就都知道老邊家的三媳婦吃慶婆子開的神藥卻把自己的身體吃壞了!

儘管在十-年-動-亂中,人人都要喊幾句破除封建迷信的口號,但對於這種偏僻山區的人來說,封建迷信的思想並不是那麼容易就被拔除的。聽說了老邊家的事後,有些人覺得慶婆子胡亂開藥,有些人卻覺得是因為蔣旺男不夠虔誠才會把自己的身體吃壞了,這完全不耽誤他們在心裡繼續信著慶婆。

老邊家找上慶婆子時,這神婆起先要裝傻,說自己並沒有見過蔣旺男。但邊愛國心裡記著邊靜玉囑咐他的話,說:“你要是好好說話,咱今天就把這個事情解決了;你非要嘴硬,我們就去鎮上的派出所裡好好說道說道。”一旦派出所介入,像慶婆子這種封建迷信的典型代表人物,不死也得蛻一層皮。

見邊愛國是認真的,慶婆子心裡惱怒,卻也隻能遮遮掩掩地說出了真相。

原來,每當毛春妹去鎮上,蔣旺男就會借口身體不舒服回家休息,但她並不是真的休息了,被村裡那位老大娘瞧見她回娘家的那一次也不是真的回娘家了,她其實全都是來找慶婆子了!她就是來求子的!她想生第三胎,問慶婆子怎樣才能確保她的第三胎一定能生男孩,隻要是男孩就不怕被罰款。

蔣旺男是這麼想的,她在神婆這裡把自己的身體調理好,等到了她肯定能生男孩的時機,她就去放環,然後偷偷摸摸地懷上再懷上一胎。隻要躲上九個月,生出了一個男孩來,她就什麼都不怕了。

慶婆子就靠做些糊弄人的生意來養家糊口,這門手藝還是家傳的。她會做“神藥”,這神藥說白了就是用山上某些常見的中藥捏的丸子,肯定吃不死人,偶爾對上症了,還確實能治愈一些小病。這種神藥丸子做起來麻煩,都是要留給大主顧的。可蔣旺男手裡卻沒什麼錢啊,每次來慶婆子這裡,她就隻能給慶婆子塞個一毛兩毛的,慶婆子哪裡願意在她身上花什麼心力,就隨便捏了些彆的神丸給她。

給六鳳吃的“糖丸子”自然也是從慶婆子那裡求來的神丸。

像慶婆子這種搞封建迷信的,最擅長不動聲色地從主顧口中探話了,隻有順著主顧心裡的想法說才更能取信於人。慶婆子就對蔣旺男說:“你命中本該有一子。但是,你懷老二時,把老二打了,那嬰靈還附在你的身上,所以你第三胎明明是能生兒子的,卻硬是被懷恨在心的嬰靈改成了女孩。若是嬰靈不除,你接下來就算再懷一百胎,都隻能生女兒了。”蔣旺男一共懷過三胎,中間打掉過一個孩子。

蔣旺男對此堅信不疑,說:“還請媽媽幫幫我!”媽媽是當地對五十多歲的大娘的尊稱。

慶婆子就裝模作樣地掐指一算,又說:“我給你幾粒神藥,你吃了,嬰靈就可以被壓製住了。”不過她也不能把話說得太滿,不然蔣旺男真頂著罰款生了第三胎結果又生了個女兒,她不就倒黴了嗎?

慶婆子便又皺起了眉頭,說:“你身上的嬰靈實在是厲害,要不然也不能把一個男胎作法轉成女胎了。”她接著又說那嬰靈如何如何厲害,還說隻要蔣旺男行事差上一分,她們都不能拿住那個嬰靈了。這樣一來,若蔣旺男以後又生了女兒,慶婆可以推說是蔣旺男哪裡沒做到位,才導致了這樣的結果。

之所以給六鳳開了藥,是因為神婆說六鳳的身上還殘留著嬰靈的陰氣,那神藥丸子是用符咒燃燒後的灰燼和什麼灶下灰、墳上土等八種藥混在一起又加了蜂蜜做的。蔣旺男自己吃的神藥也是如此,同樣是用符咒燃燒後的灰燼和另外十幾種亂七八糟的東西加水混在一起,又混入蜂蜜,最後做成的。

慶婆子是做“神藥”的老手了,按說她做出來的東西吃不死人,結果她那個和邊靜玉差不多的孫子特彆熊,偷偷溜進了慶婆子住的屋子裡,也不知道往她做的神藥裡加了什麼。蔣旺男吃了幾粒神藥後就覺得身體不舒服了,總覺得內臟隱隱做疼,但她反而心中大喜,覺得這是神藥和嬰靈鬥法導致的。

因為蔣旺男沒有及時停藥,所以毒素在她的身體內積累,使得她的臟器真正受損了。

邊愛軍和蔣旺男吵架的時候,蔣旺男的身體已經非常不舒服了,但她比較能忍,因此還是沒有說出這件事。就算邊愛軍那一巴掌沒有打過去,隻怕蔣旺男第二天也要出事。中毒可不是開玩笑的啊!

蔣旺男是愚昧無知且自作自受,慶婆是坑蒙拐騙。邊愛國按照邊靜玉說的話,緊緊捏著慶婆搞封建迷信的把柄,給她扣了殺人的帽子,還說要把她扭送去派出所。慶婆被弄得灰頭土臉,隻好拿出一百塊錢算是賠了蔣旺男的醫療費和營養費。邊愛國轉身對大家說,慶婆子就是個沒真本事的騙子。他這話肯定會被傳開,也算是提醒過那些來慶婆子這裡求藥的人了,至於他們信不信,邊愛國沒法管。

這事暫時就這麼解決了。

邊愛軍第二天又匆匆趕往了醫院。邊靜玉雖然不知道該怎麼幫蔣旺男解毒,但是他能通過把脈了解蔣旺男現在的身體狀況。邊靜玉在心裡搖了搖頭。蔣旺男雖然很能乾,但身體的底子並不好,因為她嫁人前在娘家連飯都吃不飽!經此一事,蔣旺男的身體破敗得更厲害了,估計以後都有她受的了。

邊靜玉再一次慶幸,六鳳因為一心要和他們分糖吃,所以沒有吃過那些所謂的神藥!

等到假期結束,蔣旺男還下不了床,邊靜玉就帶著六鳳一起住到了鎮上的裁縫鋪裡去。六鳳年紀雖小,卻是個乖巧的孩子,平時能幫賀桂花遞下針線、倒杯茶水,賀桂花給她一塊碎布頭,她就能獨自坐在那裡玩上好久。邊靜玉繼續把大部分的時間都耗在了圖書館裡,有時候看書,有時候寫一寫新的童話故事。他今生的名字既然定了邊冠英,他就把“邊靜玉”這個前世的名字當成是筆名來經營了。

在遙遠的京城裡,沈怡掰著手指,數著日子,等著回信。

編輯每個月都能收到大量的讀者來信,而處理這些信件是需要時間的,所以幫讀者轉寄信件給作者的效率非常低。從人民日報社收到沈怡的信算起,到江波收到沈怡的信,這裡頭足足耗了兩個月。

江波自然不知道邊靜玉的地址,但是他既然引用了邊靜玉的文章,就需要從自己的稿酬裡分出一部分來給邊靜玉,這是文化人的規矩。江波在自己的文章發表後沒多久,就給Z省的省報社去了信,隨信附送一張彙款單,請求省報的編輯把彙款單轉寄給邊靜玉。等收到沈怡的信後,他也直接轉寄給了省報社,再次請求省報社幫忙轉寄。於是,這封信就經過了好幾輪的愛心傳遞,經過了千山萬水。

沈怡從十月初等到了十月底,什麼消息都沒接到。他的心情不免有些低落。(他的信此時還在人民日報社裡躺著。到十一月底,信才傳到江波的手上。十二月中旬,才傳到Z省省報社編輯手裡。)

“我的信不會在半路上被弄丟了吧?”沈怡憂心忡忡地問。再穩重的人在自己最看重的事情上也會失去分寸。沈怡已經腦補過“郵局著火”、“郵差遭劫”、“江波無視信件,沒拆封就壓箱底了”等場景了。

大伯沈承平同誌其實很寵孩子,問明了事情的經過,說:“我幫你找朋友問問吧,看看那篇《我愛你,祖國》的真正出處在哪裡。”此時不像是後世,拿到一篇文章上網一搜就能看到原作者信息了,得找人問一問。沈承平認識的人多,裡頭搞文化的人也不少,或許他們中有誰曾經讀到過這篇文章呢?

“真的?!”沈怡的眼中迸出了驚喜的光芒。

“當然是真的,大伯什麼時候騙過你?”沈承平酸溜溜地說。他以前沒少給冠英小朋友準備禮物,卻從來沒有見過他這麼開心的樣子。難道大伯的愛心禮物還比不上連麵都沒有見過的一個小筆友嗎?

沈怡學著前世見過的邊淳玉撒嬌的樣子,撲進了沈承平的懷裡,說:“大伯最好了!”

沈承平驕傲地說:“必須的!”

沈怡喜滋滋地說:“等找到原文,我直接給原本的出版單位寫信,信件遺失的概率就低了很多。”

“把那張報紙給我看看,我瞧瞧那位和你同齡的作者都寫了些什麼。”沈承平已經從弟弟那裡聽說了,沈怡把那張人民日報精心保存了起來。他想要瞧瞧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竟然入了自家大侄子的眼!

沈怡小心翼翼地從一本大書裡取出了印著江波那篇文章的報紙,這是他如今找到的唯一和邊靜玉有關的東西,因此他很珍惜它。沈承平看不過眼了,說:“不就是一張報紙嗎?瞧你寶貝成啥樣了!”

沈怡認真地說:“這張報紙對於我來說非常重要,是千金不換的寶貝!大伯,你可以在腦海中假設一下,如果你忽然損失了幾百萬,你心疼不?幾百萬還是可數的,但這張報紙在我心裡卻是無價的。”

沈承平花了一秒鐘的時間在心裡估算了一下家底,搖著頭說:“幾百萬?不心疼。”

沈怡:“……”

這天沒法聊了!在經濟還沒徹底發展起來的八十年代,連幾百萬都不放在眼裡,這真的科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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