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四晚上,毛春妹忽然在晚飯後提出了一件事,她想把六鳳過繼給小兒子。當時,全家人正分了兩個火爐坐著烤火,聽見這話,大家都愣住了。邊愛國朝邊老悶看了一眼,一不小心就皺起了眉頭。
邊愛國並不是要反對過繼這件事,他皺眉是因為過繼這件事本身並不好操作。
從宗族的角度來說,隻有把族譜上的關係改了才叫過繼;從法律的角度來說,隻有把六鳳的戶口落在了邊愛業名下才叫過繼。但是,邊愛業早殤,因為沒能活過周歲去,他就沒有上族譜的資格,葬到了土裡也不能立碑。所以,六鳳無法在族譜上把名字改到邊愛業名下。同樣的,邊愛業也從來沒有登記過戶口,六鳳也無法在法律上真正成為邊愛業的孩子。做不到這兩點,還談什麼過繼不過繼呢?
毛春妹卻已經在心裡想過這個問題了,垂下眼瞼說:“我想給愛業過繼個孩子,並不是為了幫他傳宗接代。”如果真是為了傳宗接代,那麼隻能過繼男孩,女孩根本不予考慮。老邊家隻有大寶這麼一個男丁,總不能把大寶過繼了吧?毛春妹繼續說:“我就想著有人能叫他一聲爸爸,能逢年過節給他燒燒紙,也不枉他來世間走一場了。不然,等到哪天我閉上眼睛兩腳一蹬,世上就再沒有人能記住他了。”
這話題說起來就傷感了。邊老悶腦袋垂得更低了,對著鞋底磕了下煙槍。
“所以,禮節上不用太看重了,不用去改族譜,也不用去改戶口本。”毛春妹說著瞧了老三邊愛軍一眼,“讓六鳳繼續叫你爸都沒事。不過,六鳳也要叫愛業一聲小爸。隻要她能孝敬愛業,這孩子以後就歸到我屋裡來養,用不著你掏錢。”邊愛軍現在肩膀上的擔子挺重的,誰叫蔣旺男變成藥罐子了呢。
毛春妹把話都說到了這份上,孝順兒子們哪裡還能不答應?
如果徹底把六鳳過繼出去,邊愛軍自然會舍不得,不過聽毛春妹說六鳳能繼續管他叫爸,他也就不猶豫了,連忙表態說:“媽,哪能讓你掏錢呢?孩子還是我自己養,我也教她孝敬小弟,好不好?”
對逝者的孝敬是指上香、燒紙、祭拜等行為。蔣旺男從始至終沒有發表任何看法。
毛春妹斜了邊愛軍一眼,幽幽地說:“算你還有點良心吧!不過,你到底是六鳳親爸,要是手裡錢不夠,那也不要勉強。我和你爸雖然沒攢下幾個字,大不了就把給大寶攢的老婆本先拿出來用吧……”
眾人:“……”
老太太都把話說到了這份上,邊愛軍還不得想儘一切辦法去賺錢?不然難道要真的把大侄子的老婆本用掉?還以為老太太最近這兩天忽然轉了性,好像變得沒有那麼偏心大寶了,看來都是錯覺啊。
很快,大家就知道什麼叫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了。
初五早上起來,毛春妹往窗外一探,正瞧見四鳳去後院喂雞,老太太中氣十足地罵道:“作死啊!去乾活了不知道先換件衣服嗎?非要把新衣服穿上?你是嫌衣服太多了還是怎麼的?一點都不懂事!”
四鳳:“……”
二鳳小聲地對元鳳吐槽說:“奶看樣子是不傷心了。”
毛春妹再一看,就看到了二鳳和元鳳在小聲說話,立刻把炮筒對向她們倆,說:“你們站那兒做什麼呢,眼裡一點活都沒有!實在沒事乾不能去看看書嗎?瞧瞧你們拿回來的成績單,都不知道臉紅!”
元鳳:“……”
二鳳:“……”
毛春妹走進堂屋,就看到三鳳坐在火爐邊寫作業。她是家裡讀書最用功的。毛春妹動了動嘴唇正要說什麼,六鳳從屋外跑過來,遞了一塊番薯乾給毛春妹。吃東西前要先找人試毒,啊不對,吃東西前要先和彆人分享,六鳳謹記著四姐的囑咐,隻等著毛春妹把番薯乾吃了,她再吃自己手裡的那塊。
毛春妹沒好氣地說:“哪兒來的番薯乾?硬成這樣還給我吃?想壞我的牙?”
三鳳圍觀了這一幕,以為毛春妹是生六鳳的氣了,沒想到毛春妹下一句就是:“誰好端端會給你番薯乾吃?彆不是被人騙了吧?你啊你啊……是不是有人用陳年的番薯乾騙走了大寶偷偷塞給你的糖?”
老太太鬥誌昂揚地領著六鳳出門找彆人麻煩去了。
三鳳:“……”
很好,他們家這位一言難儘的老太太確實恢複戰鬥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