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春妹和毛安妮都是順山村的人。毛春妹比毛安妮長一輩,真計較起來還要叫毛安妮的親生父親一聲“堂弟”。不過,她一點都不同情那個堂弟。同樣被娘家虧待過的毛春妹覺得毛安妮做得太對了!
“當年咱們幾個兒媳婦接連給我們生的孫女,我心裡就不恨嗎?外頭的人都是怎麼說我的?說我壞事做絕了才會遭受這樣的報應。但我把孫女丟山裡頭去了沒有?給孫女灌辣椒水了沒有?我都沒有!”
“咱們兒媳婦生孩子時還趕上了計劃生育,就這樣,我都沒想過要弄死孩子。阿憐出生那會兒根本沒有計劃生育,想生幾胎就生幾胎,哪裡需要弄死女孩給後麵的孩子騰位置?彆說孩子多了養不起,孩子隻要能生就能養,沒錢就有沒錢的養法。他們但凡有點良心,當時給阿憐喂點米湯也就養大了。”
毛春妹絮絮叨叨地說。
邊老悶嘴上嗯了一聲,心裡卻回憶起了毛春妹知道自己有了孫女後的表現。元鳳出生時,她臉上還勉強能維持一點笑意。二鳳出生時,她的臉立刻就黑了。等到後麵的幾個女孩出生時,她確實從來沒有想過要把孫女們弄死,但卻在產房外頭哭天喊地,還把剛剛生了孩子的兒媳婦們罵得狗血淋頭。
見毛春妹還要說那家的壞話,邊老悶打了個哈欠,說:“咱們和他們比什麼!”
過了十天左右,治壽村的村長被叫去鎮上開了個會。第二天,村長回村後沒有回自己家,一臉笑意地上了老邊家的門,進門就衝著毛春妹說:“愛國媽,恭喜恭喜啊!你算是給我們治壽村長臉了!”
毛春妹想去給村長泡杯糖水,村長連忙攔住了她,說:“愛國媽,你坐,彆耽誤了正事。”
“能有啥正事啊?有事和我家老頭子說!”毛春妹有點不以為意。
村長硬是拉著毛春妹坐下了,說:“這事就是衝著你來的。我等會兒還要去村裡喊廣播呢,咱們趕緊把正事說完。前天,鎮上出了個案子,下河村有個人要把自己未成年的女兒賣給一個瘸子當老婆,被派出所抓了,據說要判好幾年。昨天,我們所有的村領導都被叫去鎮上開了個會。會議的主要內容講的是,要積極維護婦女和兒童權益,像那種打老婆、賣女兒的事以後要嚴厲禁止,誰做了就抓誰!”
毛春妹聽著這話還沒什麼感覺,邊老悶心裡卻是一哆嗦。
村長繼續說:“咱們鎮上的領導說了,婦女能頂半邊天,如果人人都對老婆、女兒不好,遲早要塌了天!我等會兒廣播時就要把這個思想傳達給大家。以後要在村裡展開監督,誰都不能做違法的事!”
以前打老婆沒人管?現在有人管了!以前虐待孩子不要緊?現在要被抓起來坐牢了!
“那你找我是啥意思?”毛春妹問。
村長立刻就笑了,說:“有人受到虐待卻沒有報警的意識,或者家裡人把他關起來了,讓他沒法去報警。這就需要有人監察了。監察員是要推舉的。鎮上領導親口點了你的名,他們說像你這樣正直的老太太最適合當這個監察人員了。所以,我們治壽村和治壽村周圍的一共十三個村子,監察員的位置就由你來當了!以後,誰家出現打老婆、賣女兒的事,你就去管一管,管不過來就去派出所找警察!”
“我?”毛春妹指著自己的鼻子問,“我……我要當官了?還是鎮上領導親口點的名?”
“監察員不是官,沒有正式編製,不過每個月都有一點工資拿。”村長說。
毛春妹臉上還維持著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村長心裡有些羨慕,他琢磨著鎮上的領導之所以能知道毛春妹的名字,原因應該落在邊靜玉身上。老邊家的孫子這樣有本事,家裡每個人都跟著沾光啊!
村長隻猜對了一半。
雖然這裡麵確實有邊靜玉的原因(毛安妮的兒子正粘著邊靜玉,大家能不注意老邊家麼),但也是因為老邊家的幾個鳳都養得挺好的,到了學齡的姑娘都送到學校裡念書了,這肯定是疼愛姑娘的表現。而且,據學校裡的老師說,幾個鳳的家人經常給她們送菜,衣服也穿得比一般孩子好,他們覺得幾個鳳在家裡肯定是受到長輩們重視的。於是,領導下意識就以為毛春妹是個疼愛孫女的好祖母了。
領導的原話是:“你們回去後在村裡推舉個監察員。這個監察員不是人人都能當的,我舉個例子,咱們鎮上那個出過書的小天才的家人就可以當監察員,他們家家風正,隻有家風正才能管得好彆人。”
村長和毛春妹說了下監察員的工作範圍,毛春妹一想到自己馬上能管十三個村子的人了,立刻拍著胸脯說:“你放心,以後哪個畜生敢打老婆,哪個老妖婆敢虐待孩子,都逃不過我一雙火眼金睛!”
邊老悶在一旁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大寶他奶,你忘了自己以前是怎麼罵兒媳婦、罵孫女了的嗎?領導瞎了眼才選你啊!
不過,邊老悶之所以被人稱為老悶,就是因為他嘴裡憋不出一句話來。他隻能自己一個人抱著“哪天領導眼睛不瞎了,把大寶他奶抓起來坐牢”的擔憂,看著毛春妹大戰四方,迅速成為了金牌監察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