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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之癢 喝豆奶的狼 88258 字 10個月前

餘景彎腰拿起他的草莓蛋糕,就這樣離開了。

祁炎站在原地,許久許久,直到有水珠打在他的拇指下方,濕潤的觸感傳來,這才茫然地鬆開。

B超照片被他攥得皺了起來,黑白的模糊圖像裡,隱約可見一團陰影。

值得嗎?

祁炎死死地盯著照片。

答案已經非常明顯了-

餘景走時沒帶多少行李,純粹是去看看。

到了機場候機,還不忘把書拿出來讀讀背背。

畢竟也是荒廢了這麼多年,歲數大了腦子也沒以往靈活。

不過餘景大學時的績點都挺高,評優評先也沒落下,應該……沒什麼問題。

所以一定要去嗎?

餘景暫時停了下來。

為了和連珩賭氣?

他原來這麼幼稚。

正想著,突然有人停在了他的麵前。

餘景抬眼看去,竟然又是祁炎。

這人最近怎麼陰魂不散?

“我看到了你的購票信息。”

餘景無語,向祁炎伸出手去:“手機。”

祁炎聽話給他。

餘景順利解開鎖屏,點開購票軟件刪除自己的身份信息一氣嗬成。

然後再還給祁炎。

祁炎:“……”

淺歎了口氣,把手機收回來。

他坐在餘景身邊,看見對方腿上攤開的書本,心裡大致也明白了餘景想要做什麼。

“連珩怎麼不來送你?”

不提還好,一提餘景就來氣:“分了。”

祁炎從還沒在短時間無語過這麼多次:“分了?”

“彆提了,一提我就來氣……”

可能在一個月前,餘景都沒想過自己能這麼心平氣和地和祁炎坐著聊天。

原本悶在心裡話趁著這會兒都說出來,反正估摸著也沒第三個像祁炎這樣全須全尾知道他和連珩那些破事的人。

這種明撕暗秀的一通抱怨很明顯是堆狗糧,祁炎聽完直接翻了個大白眼。

“不說話?”餘景笑笑,“無語到你了?”

“有點,”祁炎絲毫沒跟他客氣,“你們根本就沒分,這不過是他腦子有病犯矯情。”

餘景對於祁炎的總結還挺滿意。

可下一秒祁炎又說:“我以前也這樣,這不奇怪。”

餘景詫異地歪著頭:“什麼時候?”

這個時候可太多了。

“我總覺得對於你而言你的父母比我更重要,討好他們的同時也會生氣難過,甚至幻想著如果他們在逼你一次,你還會不會選擇我。”

“我還想過如果我們有個孩子,我問他是更喜歡你還是更喜歡我的時候,他說喜歡我,你會不會跟我一樣體驗到這種心情。”

餘景抿了下唇:“你心理陰暗吧?”

祁炎這麼多的想法,他竟然都不知道。

或許自己也沒那麼了解連珩,自然理解不了對方的行為。

“有點吧,”祁炎垂眸輕笑出聲,“所以他放你離開,我卻不行。”

即便是現在,祁炎也舍不得餘景。

可他已經沒什麼資格去挽留和追求,隻能空巴巴地在這裡說會兒話,安慰自己,聊勝於無。

廣播響起登記提醒,餘景合上書本,裝進背包。

祁炎起身把他送去登機口,在即將安檢時又叫住了他。

餘景轉過身:“你最好有事。”

祁炎拿出一顆係著紅繩的鈴鐺:“物歸原主。”-

餘景離開後,祁炎在原地站了一會兒。

直到聽見相應航班禁止檢票準備起飛後,這才轉了身。

好巧不巧,撞入眼簾一個熟人。

他笑著走過去:“我就知道你不會不來。”

連珩臉色卻沒那麼好:“我跟你好像不是特彆熟。”

“嗯嗯,”祁炎十分敷衍地點了點頭,“不過我也勸你少作點死,把人玩沒了還不知道為什麼。”

連珩一臉不爽地看過去,濃眉壓著眼睛,顯得有些凶。

然而一開口,卻有些出乎意料。

“謝謝。”

祁炎沒反應過來什麼。

“火場,謝謝你救了我。”

第76章

祁炎沒想到連珩會向他道謝。

就像連珩也沒想到祁炎會和餘景那樣相安無事地坐了有好一會兒。

要不是自己的手機上還有這次的購票記錄,他真懷疑是不是餘景和祁炎說好了要一起走。

還好不是。

“不用跟我道謝,”祁炎冷著臉開口,“我救你也不是為你。”

好話說不出幾句。

祁炎走後,剩連珩一人停在出站口,看周圍行人來來往往,像是一麵巨大的幕布,時刻準備著發生一些精彩的好戲。

也的確是發生了。

當連珩看見餘景抱著他那幾本書從安檢口原路返回時,他甚至閉了下眼睛,以為自己出現了什麼幻覺。

“誇擦——”

餘景拿著書的手一抬一放,把書本全給扔垃圾桶裡了。

他還沒看見連珩,扔完書原地站了會兒,從兜裡拿出那一串鈴鐺。

應該是當初他落在家裡被祁炎拿走的那串。

本以為再也拿不回來了,沒想到快一年多,竟然還被保存得挺好。

連珩的鈴鐺現在不知所蹤,他的反而又回來了。

這個命途多舛的鈴鐺輾轉了不少地方,在最後一刻倒是跟塊秤砣似的,把餘景飄忽不定的心給壓嚴實了。

他沒坐上那趟飛機。

行李托運處就在不遠處,真是麻煩他跑了這趟,真的挺麻煩——

餘景腳步一頓。

他看見一個連珩杵在距離自己不到三米遠的座位旁邊,跟個木頭似的,就這麼直勾勾地盯著他看。

所以說還是來了。

被餘景看見,連珩愣了一下。

但很快反應過來,動了動唇,還沒想好該說什麼,對方就這麼收回目光,從他麵前直直地走了過去。

他又有點發懵。

餘景拿過行李箱,轉身往出口去。

一回頭又看見跟過來的連珩,簡直比看見祁炎還讓他無語。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機場,餘景打車回他租的房子。

放下行李準備去寵物店把歸歸接回來,一開門就是守在外邊的連珩。

餘景:“……”

“有意思麼?”

連珩的眼神清澈得有些愚蠢:“你怎麼不走?”

餘景這一個多月好不容易平複下去的火“蹭”一下就給起來了:“你管的是不是有點多?”

他推開連珩走進電梯,連珩也跟著過去:“你申請學校了嗎?”

餘景按下電梯鍵,沒搭理他。

於是連珩又問:“為什麼不走?”

餘景敷衍著:“因為我不想。”

“為什麼不想?”電梯門開,卻被連珩用手臂攔住,“哥,你以前不是很想嗎?”

餘景皺著眉:“這是我的私事,你問太多了。”

他推開連珩的手,出了轎廂-

歸歸在寵物店的寄養籠子裡關的有點兒難受,有氣無力地趴在那兒,像他噶蛋時那樣萎靡不振。

下一秒玻璃門被推開,他聞著餘景的味道,“唰”一下就立起了耳朵,前爪扒拉著籠子的門,哼哼唧唧搖著尾巴。

“哎,可憐了。”

餘景把歸歸抱下來,從頭到尾在懷裡擼了好幾把。

歸歸吐著舌頭,尾巴搖成螺旋槳。

上一秒正屁顛屁顛跟餘景親熱呢,下一秒又狗頭直轉,朝著另一邊猛蹬蹄子。

餘景偏頭一看,連珩來了。

他蹲在餘景身邊,企圖伸手摸摸歸歸。

結果這手伸到半空,歸歸被餘景狗繩一扯放下了地,他沒給連珩眼神,去櫃台那裡登記離開。

眾多貓貓狗狗都有主人,連珩站在其中,四下茫然,仿佛自己才是那個無家可歸的流浪狗。

他又跟著餘景出門,隻是這次有了強力幫手。

歸歸一步三回頭,扯著狗繩往連珩這兒跑。

餘景真就跟他扯了會兒,最後受不了了,端起這麼個龐然大物往家走。

九個月的德牧,少說也得五十多斤,餘景沒抱一會兒就氣喘籲籲,這時候放下又顯得特彆狼狽。

他咬咬牙,把懷裡的半扇豬顛了一顛,結果這個不老實的直接越獄,宛如脫韁了的野狗,風一般撲進連珩的懷裡。

餘景:“……”

有那麼一瞬間,真是連人帶狗都不想要了。

連珩一個多月沒見歸歸,也想得慌,蹲下身沒擼幾下狗頭,餘景走過來,撿起地上的狗繩往後拽了拽。

“歸歸。”

歸歸又立刻拋棄連珩投入餘景的懷抱。

真是條渣狗。

“哥,”連珩站起身,“我隻是想讓你去做你想做的事。”

餘景抱著歸歸,與他對視:“那你說我現在想做什麼?”

連珩張了張嘴,卻終究無話。

餘景皮笑肉不笑道:“是不是覺得自己特彆偉大,做完這件事感動得都要哭了?”

連珩垂下眸,也不反駁。

餘景也懶得繼續:“就這樣吧。”-

連珩起初還沒明白餘景的那句“就這樣吧”是什麼意思。

直到半個月後,他發現對方把自己的聯係方式全部拉黑甚至還換了住址之後終於開始慌了起來。

他工作忙,本就沒多少閒暇,休息時間也是散得稀碎,有時和雙休日錯開,就連餘安都找不見。

這時連珩才反應過來,自己那句“我們分手吧”,餘景是答應了。

可是不應該。

他是為了讓餘景念書而放開對方。

如果餘景什麼都沒做,那他們分開的意義是什麼?

連珩做不到厚著臉皮去求複合,但是他心裡堵得慌。

添油加醋乾了件壞事,賠了夫人又折兵。

他想起祁炎在機場給他的忠告,心裡瞬間又揪成一團。

他以為錯了?

餘景到底想要什麼?

不是實現理想?也不是自由自在?

總不能……想和自己在一起吧。

鈍痛從心底傳來,一下一下,緩慢而又沉重。

他皺起了眉,有些痛苦地閉上眼睛-

其實餘景沒想把事情做那麼絕。

他隻是單方麵刪除了連珩的微信,然後發現租的房子管道有些問題。

修不好就直接換了,換的地方也沒多遠。

但連珩找不著。

餘景時不時會看見這傻子守在寵物店門口,有幾次還撞上了買麵包回來的祁炎。

情敵相見分外眼紅,但好在雙方都已經沒了年輕時的攻擊性。

祁炎沒有如餘景所願換一種生活。

他如往常一樣上班下班,自己做飯,懶得去酒桌應酬,偶爾去飯館打打牙祭。

會定點去餘景喜歡吃的那家麵包店買點麵包,運氣好的話還會遇見餘景。

有時路過寵物店也想養隻貓貓狗狗,但是又怕沒那個耐心,乾脆就放棄了。

哦,還會見到連珩。

看對方拉著一副死了老婆的寡婦臉,他就知道這人跟餘景肯定還在鬨彆扭。

挺好的,他羨慕得要死。

腦子裡就會想想上大學的時候自己和餘景互相吃醋,對方嫌丟人不說,最後憋不住了指著他的鼻子破口大罵:“你就是故意的,全場那麼多人就你撩球衣擦汗,幾塊腹肌可把你騷的,我呸!”

那時候的餘景可真是……

祁炎歎出一聲笑來-

十月,餘景找了份工作。

他有幾年的教學經驗,重操舊業非常簡單。

日子好似恢複到了曾經,隻是餘景不再眼巴巴地去等尚未歸家的祁炎,而是爭分奪秒去照顧家裡活蹦亂跳的歸歸。

人遛狗,或者是狗遛人。

餘景剛接手了個畢業班,每天被屁大點事折磨得死去活來,還要抽空帶著歸歸進行短跑訓練。

再後來,餘母給他打電話了。

算是求和,當然,讓他回家的理由是安安想他了。

餘景隨口敷衍過去,但真掛了電話後,又多少有些失落。

他不是一個特彆記仇的人,但對於自己父母的人品卻沒能有太多自信。

祁炎這個前車之鑒還在那兒,萬一以後又出了什麼毛病,遭殃的就是連珩了。

……連珩。

餘景感覺都好久沒見著對方了。

他翻了翻通訊錄,把連珩從黑名單裡拖出來。

對話框裡空空如也,聊天記錄已經被清空了。

餘景盯著對方的頭像發呆,他記得,那是他們一起去海邊拍的日落-

十一月,落了入冬後的第一場雪。

雪很大,一腳踩進去沒過了腳踝。

歸歸興奮得不行,拖著餘景在雪地裡瘋狂翻騰跳躍。

餘景跟著他跑得氣喘籲籲,隻覺得自己骨頭都散了。

“人到中年……”

他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雪地裡,一不小心手裡的狗繩就掙脫出去。

歸歸獲得自由,像根離弦的箭,“嗖”一下給竄沒了。

“歸歸,回來!”

餘景登時慌了手腳,恨不得手腳並用追了過去。

好在他平時怕擾民,遛狗基本都選在十點之後,地方找的也偏,放眼看去一個人影都沒有,倒是不怕歸歸應激傷到路人。

隻是這有好有壞,比如現在他一人在這喊了半天,也沒見著歸歸的影子。

“歸歸——歸歸——”

餘景心急如焚,打著手電筒在附近找了一圈也沒見著狗,乾脆就直接報了警。

派出所的民警很快趕過來,儘職儘責地幫著找了一圈,順便八卦了一些小道消息,說最近這裡不太平以後少過來。

餘景立刻進入吃瓜模式:“怎麼不太平了?”

民警給了他一個“你懂的”的眼神。

但餘景不太懂。

“釣魚佬,”民警隻好再給他點撥點撥,“釣到了不乾淨的東西,說太多我怕你腿軟。”

餘景扯扯唇角,心說他好歹我也是見過世麵的,區區釣魚佬,他還不至於腿軟。

正說著,突然聽見不遠處的路邊傳來幾聲狗叫。

餘景一耳朵就聽出來是歸歸,瞬間喜出望外,朝著聲源方向跑去。

較為荒涼的馬路牙子邊停著一輛車,上麵頂著昏黃的路燈,是一輛改裝越野。

餘景看這車格外眼熟。

歸歸就趴在車後座半開的車窗上,跟被挾持似的,整隻狗卡在那裡,隻露出一個腦袋,看起來怪可憐的。

餘景的思路中斷,喊著“歸歸”小跑過去。

下一秒,司機打開車門。

卷著車內細微的暖風,連珩穿著淺藍色的襯衫,外麵罩了一件深灰色的大衣。

大衣敞著懷,下車時能看見棕色的牛皮槍套背帶從腋下穿過,勒出隱約可見的胸部肌肉。

他避開餘景的目光,打開後車門把歸歸放出來。

抬手間輕微的動作,餘景看見連珩大臂內側露出的一點槍托,一閃而過,很快又藏進衣服裡。

怎麼……有點……嗯……

餘景眼皮跳了兩下,咽了口唾沫。

連珩牽著狗繩,把歸歸交給他。

餘景短暫譴責自己兩秒,默默拽回歸歸。

再暗罵這條養不熟的白眼狗,自己天天對他這麼好,聞著連珩的味了就能一股腦竄出去頭都不回。

兩人像小學生罰站,一個盯人一個盯狗,天寒地凍地杵在寒風裡,誰都沒有說話。

沉默不到十秒,民警隨後趕到。

對方喊了聲“連隊”,習慣性的慰問:“這麼晚了還在查案呢?”

“嗯,”連珩這才回過神來,微一點頭,“你們也辛苦。”

聲音沉沉,和以前抱著餘景哼唧的仿佛是兩個人。

隻是歸歸搖著尾巴,和連珩親昵的樣子又在告訴餘景他們分明就是同一個。

“不辛苦不辛苦,”民警連連擺手,笑道,“沒想到這狗跑您這兒去了,還真會找哈哈哈哈。”

連珩低著頭,有些遲鈍的“喔”了一聲,像是思考兩秒,然後作答:“因為這是我的狗。

第77章

餘景很不認同這個說法。

他覺得,當自己帶著歸歸從連珩家裡搬出來的時候,歸歸就隻是他一個人的了。

不過他沒說出來,畢竟連隊呢,麵子還是要給一點的。

民警“哦哦”了好一通,雖然看起來好像很懂的樣子,但臉一轉問餘景:“這不是你的狗啊?”

餘景:“……”

這要怎麼解釋呢。

“我送他,”連珩暫時中斷了兩人的對話,對民警說,“你先回去吧。”

民警奇怪地一挑眉:“嗯?你送?”

沒人回答他。

餘景沒有拒絕,主要是不想在外人麵前拉拉扯扯,搞的誰都尷尬。

而且他在雪地裡跑了半天,鞋子裡都灌了雪,自己再慢吞吞走回去都不知道幾點了,還不如坐個順風車。

然而,當餘景抱著歸歸坐進副駕駛時,卻發覺車廂裡相對封閉的空間比他想象中還要曖昧一些。

為了避免獨處時噓寒問暖刻意寒暄,餘景拿出手機,點開導航輸入地址,整個人就這麼抱著歸歸看向窗外,擺出一副拒絕溝通的架勢。

連珩也就乾脆閉嘴,按著導航老老實實地啟動車子。

或許是車外的夜太濃太重,讓車內的溫暖被割裂出些許的不真實。

餘景轉過臉看向窗外,卻隻能在一片漆黑中看見連珩側臉的倒影。

對方不笑時有些嚴肅,不知道是不是手上的案子難辦,在目視前方的同時眉頭一直輕輕地蹙著。

歸歸坐在餘景的大腿上,腦袋衝著左邊的連珩。

小狗眼睛黑漆漆的,一眨不眨地盯著他。但凡遇見紅燈停頓,就搖著尾巴往前嗅。

隻是不太順利,幾下都撲了空,連珩最多也就偏了偏臉,看著歸歸。

餘景抿了下唇,把歸歸的狗頭給兜回來。

舔狗,人家都不理你。

或許是察覺到了餘景的情緒,連珩終於紆尊降貴地空出手摸了摸歸歸的腦袋。

歸歸用濕漉漉的鼻尖拱他的掌心,尾巴就這麼“啪啪啪”直往餘景腿上拍。

餘景一邊感歎果然是舔狗,一邊又覺得連珩刻意掩起的手背有些怪異。

遲疑片刻,就直接上手,翻開對方大衣的衣袖,看見了半截白色的紗布。

餘景下意識抬頭,連珩把手收回來,垂著目光。

“受傷了?”餘景坐直了脊背。

連珩輕輕“嗯”了一聲:“不嚴重。”

餘景頓了頓,沒吭聲。

一路沉默蔓延,他想到了剛才民警同他八卦的案件。

“那邊有案子?”餘景問。

不知道是不是工作性質,連珩隻是應了一下,沒說太多。

餘景心裡跟貓撓似的,有點難受。

他覺得連珩那句“分手”一說出來,怎麼也得是對方屁顛屁顛過來哄自己。

結果這麼雙方冷靜了幾個月,倒是他和他的狗屁顛屁顛往連珩跟前貼?

這不太行。

他忍不住擰了眉,煩躁地看向前方。

車子平穩前進,最終停在了單元樓下。

導航提示到達目的地,餘景把手機拿過來裝兜裡,匆忙說了句謝謝,抱著歸歸下了車。

連珩也一並下來,可惜他慢了幾步,被單元樓下的門“哐”一聲隔在外麵。

餘景其實沒想到這門會落得這麼巧,或許連珩跑幾步也是能趕得上。

但他沒跑,像個沒事人一樣跟著。

餘景一想就覺得火大,也沒管對方,就這麼牽著歸歸回家去了-

一夜難眠。

餘景惦記著連珩的手,又怕他身上還有彆的傷。

半夜睡不著爬起來劃拉本地新聞,企圖從中看到點關於釣魚佬的案子。

結果也沒有。

就這麼來回折騰導致第二天,餘景還得起床看早讀。

他在起得有點兒遲,頂著兩個黑眼圈急匆匆地下了樓,出單元門時還沒在意,直到走出兩步看見停在路邊的熟悉的車子,這才猛一回頭,發現連珩就站在他家樓旁邊綠帶裡的冬青樹下。

樹上還落著雪,晨風一吹就往下飄著零零碎碎的雪花瓣兒。

餘景有點兒懵,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是大早上跑到這裡蹲點,還是在這杵了一夜?

餘景心道這人也不至於真就這麼傻不愣登的,可連珩臉上略微憔悴的神情卻高告訴餘景他或許就這麼傻不愣登的。

“你在這站一夜?”

“沒有。”

餘景懸著的心稍稍放下一點,卻又聽連珩繼續道:“在車裡睡了會兒。”

所以說還是硬等了一夜。

“你……”

餘景一時半會不知道要從哪裡開始罵。

他想說“現在下個大雪都零下了,你就穿這麼點不冷嗎?”

還想說“你手上還裹著紗布呢,不好好回家養著在這發什麼神經?”

心裡已經劈頭蓋臉罵了一通了,可嘴上卻隻禿嚕出一個字,就像是被縫住似的,半天沒憋出後麵的來。

連珩臉色有些蒼白,走到餘景身前:“我想跟你說說話。”

餘景抿了下唇,似乎是更無語了:“你跟我說話——”

就跟他說話?

昨晚上嘴上跟抹了漿糊似的沒見他想說話,非得站一晚才有說話資格?

“我怕你生氣。”

餘景覺得自己那個氣又生得大了一點。

想讓連珩趕緊滾蛋自己還要上班,但看著對方那副仿佛被風吹了半宿搖搖欲墜的樣子,又有些於心不忍。

糾結猶豫再三,最後也隻能硬著頭皮說上一句:“我還要上班,你也回家去吧。”

連珩微一點頭,指了指不遠處的車子:“我送你。”

餘景在小區門口買了個煎餅,順便給連珩帶了包子和豆漿。

回到車上時連珩正在打電話,見餘景回來,補上一句“二十分鐘後”就掛斷了。

餘景聽出一點苗頭,便問道:“你不回家?”

連珩打了轉向燈,緩慢起步:“案子沒完。”

在其位謀其事,對於連珩的工作餘景也不好過多置喙。

隻是他看著對方有些疲憊的麵容,心裡還是有那麼些許的心疼。

“你要跟我說什麼話?”

連珩頓了頓,目光短暫的偏向餘景,但很快就收了回來。

“你把我拉黑了。”

餘景沉默片刻:“又放出來了。”

“哦,”連珩似乎鬆了口氣,“我……我發信息給你。”

餘景皺了皺眉。

恰巧車子抵達學校,餘景下車前停頓兩秒。

再偏頭,看向連珩:“我們是分手了吧?”

連珩張了張嘴,有些木訥地看著餘景,似乎是想應答,卻又不願意應答。

餘景掏掏口袋,從鑰匙扣上卸下來一個紅繩係著的鈴鐺遞到他的麵前。

連珩眸中閃過一絲的驚訝,並沒有伸手去接。

餘景便將那個鈴鐺擱在了車前。

“祁炎給我的,我覺得這才算是乾淨的分手。”

說罷他打開車門,頭也不回地下了車-

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在雪地狂奔一小時,還是晚上一夜沒睡好。

餘景今天一天頭暈腦脹,做什麼事都不在狀態。

感覺自己有點發燒,量了一下/體溫,發現直逼三十九度。

他吃了點同事給他的退燒藥,堅持上完了下午的課,但是晚自習實在是有點難以堅持,和其他老師換了一天的班,請假回家了。

路上,他去藥店買了點藥。

拎著塑料袋晃晃悠悠地回到家,歸歸在他腳邊打轉,還想著出去玩。

“渣狗。”餘景忍不住罵一句。

自己都快燒熟了都不知道關心一下他。

他躺在床上,聯係了寵物店老板上門遛狗。

半小時後歸歸遛完回來,餘景半夢半醒,拖著自己八百斤重的身體去給對方開門。

一天算是這樣熬了過來。

好在明後兩天是周末,雖然畢業班周六依舊要上課,但最起碼沒有晚自習。

餘景教的主科,課都集中在上午,一般上完就被其他老師勸著回去休息。

畢竟冬天的辦公室都開了暖氣,在一個相對密閉的環境中誰也不想有個病毒散播器。

於是餘景又回了家,飯沒吃幾口就覺得惡心。

高燒反反複複,一覺睡醒天黑了,又量了體溫,三十八度。

也算是階段性退燒了。

餘景腳步虛浮,起床給自己倒水。

路過歸歸的狗窩,這小崽子今天倒是老實了不少。

餘景蹲身剛想誇他,結果聞到空氣中隱約不對。

打開籠子一翻,這狗崽子竟然趁亂翻天,尿窩裡了。

餘景眼前一黑,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感覺自己有點呼吸不暢,手腳並用和自己的逆子一起爬回臥室,摸索到手機搖人幫忙。

依舊找的是寵物店的□□,那狗窩餘景沒什麼精力去洗,直接就讓對方帶一個新的過來。

電話那頭話沒多說,輕輕應了一聲,大概二十多分鐘後有人按鈴。

餘景心想這次來的挺快,結果一開門,傻眼了。

怎麼是連珩?

“你……”

連珩手裡還提著新買的狗窩,見餘景,直接抬手覆上他的額頭。

他從雪夜走過,皮膚上還帶著冬天的涼氣。

肌膚相貼的那一瞬間,餘景舒服地輕歎出聲,甚至往前還迎了迎。

灼熱的吐息即便是隔著老遠都能感受到異常。

連珩手指蜷縮,扣在餘景手臂:“你發燒了。”

“嗯,”餘景迷迷糊糊地說,“應該吧。”

可能是因為自己生病,此刻突然聽見連珩的聲音,心裡莫名就覺得特彆安定。

他低著頭,腦子裡亂糟糟的,想起前幾天的事,下意識就握住了連珩的手腕。

動作很輕,在握住的那一瞬間能感受到衣料下麵纏著的厚重。

心裡像是在紮進一根軟綿的針,接著是第二根、第三根……

密密麻麻,刺疼刺疼,酸麻脹痛,什麼都有。

“你手怎麼了?”餘景啞著聲音問。

連珩放下狗窩,關上門,把直往他腿上扒拉的歸歸蹬到一邊。

再按住餘景的手,掛在自己頸脖,打橫抱回臥室。

“崴到了,”他的聲音很輕,“不用擔心。”

第78章

餘景覺得自己肯定是燒糊塗了,不然他怎麼會讓連珩進這個家門。

但連珩就這麼進來了,他養的狗甚至搖頭擺尾夾道歡迎。

叛徒。

尚且殘存的理智讓餘景把自己的手從連珩脖子上拿開,但沒什麼勁,剛垂下來就被放在了床上。

餘景覺得自己是不是有點兒矯情,連珩沒來的時候還能堅持下床去翻狗窩,現在反而躺在床上連眼皮都睜不開。

也可能是發燒燒的,就這樣反複無常。

總之幾乎是非常流暢地、餘景腦袋一沾枕頭,跟昏迷似的直接睡了過去。

連珩站在床邊,垂眸盯著對方殷紅的唇,片刻後微微擰著眉頭,移開視線,翻翻床頭櫃上堆著的退燒藥。

基本都是膠囊,生吞硬咽的,已經吃了快有一板。

什麼時候生的病?找歸歸那晚嗎?

他把零散的藥劑整理好,找到溫度計,輕手輕腳地拉開被子,解了餘景的睡衣紐扣夾進腋下。

接著,又出去接了杯溫水。

歸歸屁顛屁顛跟著連珩,像塊可以移動的絆腳石。

連珩半道上發現對方尿濕了的狗窩,拍了這糟心兒子一記不輕不重的大逼兜,歸歸委屈得直哼哼,夾著尾巴鑽籠子裡了。

他聯係了寵物店的上門遛狗,還叫了跑腿小哥送了退燒衝劑。

把尿濕了的狗窩扔到陽台,簡單消毒了狗窩。

甚至還翻了翻冰箱,找出了點青菜和一顆鹹鴨蛋,湊合著煮了鍋鹹粥。

忙活一圈回到臥室,餘景半眯著眼睛,像是有些清醒。

他掙紮著把手從被窩裡拿出來,皺著眉往衣服裡掏掏,掏出個溫度計。

連珩伸手找他要,餘景就真乖乖聽話給了他。

三十八度多。

一個成年人能把自己燒成這樣也是某種程度上的厲害。

連珩理了理他額前淩亂的碎發。

餘景皮膚滾燙,凝了層細微的薄汗。

連珩的指腹帶了點繭,體溫偏低,擦過皮膚留下難以忽略的觸感。

餘景從喉嚨裡擠出一聲輕歎。

連珩驀然蜷了手指。

這似乎是餘景第一次生病,換以前都是連珩反過來被他照顧。

雖然兩人也就相差了一歲,但相比於連珩,餘景總是更加成熟一些。

連珩也照顧過人,但那些大多皮糙肉厚,根本不把感冒發燒當病來看。

如果發現異常,拍拍肩膀問一句“兄弟怎麼了”,完事兒後說“哦那你多喝點水”。

這不能放餘景身上。

他去浴室端了盆水過來,擰乾淨毛巾給餘景擦擦掉頭上的毛汗。

水汽蒸發帶走部分熱量,餘景半敞著衣襟,眯起眼睛,視線遊移,飄飄忽忽地定格在連珩臉上。

連珩被盯久了有點發毛,但人多多少少有點賤,即便發毛了也不想離開。

他掀開被子,繼續擦拭手臂。

餘景很白,皮膚也軟。

有點瘦,握起來能清晰地感受到骨骼硌手。

連珩有點心疼,也不知道這人今天吃沒吃飯。

“不是分手了嗎?”餘景突然開口。

沙啞的聲線刺得連珩耳膜一疼,他不敢抬眼,也不敢回應,像個被訓了的鵪鶉,杵在那兒吱都不吱一聲。

餘景把手抽回來:“用不著你在這。”

連珩手上一空。

餘景費勁地轉過身,側躺著,把後背對著連珩。

連珩耷拉著腦袋,有些手足無措,像被罰站似的,把毛巾在手裡開開合合疊了好幾下,直到門鈴響了,這才起身過去開門。

寵物店店員和跑腿小哥一起到了,連珩把歸歸交了出去,順便給餘景衝了杯退燒衝劑,規規矩矩端到了床邊,半天沒敢吱聲。

許久,等到杯子裡的衝劑都沒那麼熱了,連珩這才繞到床的另一邊,談著身子去看跟他隔了半張床的餘景,小心翼翼地開口:“喝點藥吧。”

片刻後,餘景又把臉轉向另一邊。

連珩:“……”

他再屁顛顛地繞回來。

這讓連珩想起剛工作那會兒自己和同事一起執行任務,兩人坐一車裡盯梢,有時候會很無聊。

同事跟他女朋友打電話,那邊罵這邊哄,賤得連珩五官都擰成一團。

當時他特彆不理解,還真有人被罵得狗血淋頭依舊樂此不疲。

現在多少能理解一點了,因為他也賤起來了。

“哥,”連珩雙手捧著杯子蹲在床邊,跟十幾分鐘前的歸歸同款動作,“喝點藥。”

餘景閉著眼,卻想起小時候。

有次他也病了,躺在床上睡覺,連珩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了,趴在他床邊奶裡奶氣地喊哥,讓他乖乖吃藥。

那時他們都很小,也不知道連珩還記不記得。

唉……

餘景在心裡歎了口氣。

多大的人了,拿自己的身體置什麼氣。

他杵著手肘坐起來,連珩連忙起來給他身後墊上幾個枕頭。

餘景接過水杯,仰頭把藥喝掉。

他有點熱,可能是連珩總把被子給他蓋得嚴嚴實實,導致身上黏了層薄汗,有點不太舒服。

趁著連珩出去洗杯子的功夫,餘景拿過手機,看了眼通話記錄。

連珩和寵物店備注連一起,果然是打錯電話了。

搞半天是自己把人給叫過來的,餘景歎了口氣,覺得看了這麼會兒字都有點頭暈。

他關掉手機,靠著眯了會兒眼。

連珩去而複返,又端回來一杯熱水。

餘景接過來,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心道自己前一陣子還擔心連珩生病了身邊沒個人照顧,結果事到如今自己才是那個小醜。

他昏昏沉沉了一天,燒得吃什麼都沒胃口。

現在意識清醒了,五臟六腑全都工作了,肚子終於開始抗議,發出了饑餓的哀鳴。

餘景摸摸自己的肚子,尷尬地閉上眼睛。

連珩立刻收到信號,十分殷勤地說:“我煮了點粥,現在應該好了。”

不得不說,連珩的廚藝還是可以的。

餘景雖然也經常做飯,但僅憑他現有的腦容量,是不會把鹹鴨蛋和米一塊煮的。

偶爾拓寬一下視野,會有新的收獲。

喝了碗粥,餘景感覺自己腦子清醒了許多,就是身上沒什麼力氣,重新窩回被子裡,聽著廚房裡正在洗碗的沙沙水聲,不禁想著還是身邊有個人好一點,最起碼感冒發燒能喝口熱水、吃口熱粥,還能尥蹶子撒氣,找回一點兒生機。

本來都好好的,非要搞什麼分手。

還分手,祁炎都跟彆人滾一起了他還擰巴大半年呢,連珩這邊他閉著眼睛想都覺得分不掉。

就是生氣,心裡憋得難受。

恨不得把連珩揪過來抽他耳巴子,一邊抽還一邊問“不是要分手嗎?給我滾蛋!”

光是在腦子裡過過癮,餘景都舒服了不少。

隻是,冷靜的這幾個月他又隱約能夠理解連珩提出分手的原因,從對方的角度來看,或許就像祁炎說的一樣,不奇怪。

談戀愛嘛,誰都有腦子不好犯矯情的時候。

連珩能提出分手,追根究底就覺得餘景不喜歡他唄。

覺得餘景在勉強自己,所以乾脆放手讓他自由,讓他去彌補曾經的遺憾,去追求過去的理想。

其實沒必要這樣。

門鈴響了,歸歸被溜完回來了。

小狗“呼哧呼哧”吐著舌頭,圍著連珩轉了兩圈就忙不迭地跑去臥室找餘景。

好兒子,還知道心疼他爹。

餘景從被子裡露出半顆腦袋,差點被扒拉上床的好大兒來了個嘴對嘴的親密接觸。

餘景趕緊用被子蒙住了頭。

“連珩!”

連珩聞聲而至,進來把歸歸給抓回客廳。

餘景心力交瘁:“他的窩……”

連珩回道:“我換了新的。”

餘景又放下心來。

客廳的燈被關上,連珩端著水杯過來。

他屈膝坐在床邊的地毯上,跟台全自動飲水機似的,餘景已經不想再喝了。

“加了蜂蜜,會甜一點。”

甜一點餘景也不想喝。

他保持著側躺的動作,把被子往自己的下巴下麵掖了掖,露出一張燒紅了的臉。

這樣的高度正正好好,兩人視線相平,不需要仰視或者俯視。

“連珩,我們聊聊。”

連名帶姓地喊了名字,連珩原本弓著的脊背瞬間就給坐直了起來。

“好。”

成年人有效溝通,既然讓人留下來了,就打開天窗說亮話。

連珩也沒藏著掖著,或是另找借口,他知道謊言會帶來多大傷害,所以麵對餘景從不敢有半點敷衍。

想要分開的原因和餘景猜的大差不差,這些其實都可以從生活的細枝末節中找到痕跡。

連珩不想成為束縛餘景的枷鎖,他想把餘景拉回十八歲那年,排除掉所有的乾擾,讓他去選另一個選項。

考上心儀的大學,讀了喜歡的專業。

沒有祁炎,甚至沒有連珩。

他或許在另一個領域閃閃發光,又或者恰恰相反,前途黯淡。

這些都是另一條未選擇的路,餘景隻是餘景。

“可是小珩,遺憾之所以是遺憾,在於它的不可逆。相同的事件放在不同的時間,做出來的選擇或許也會天差地彆。並不是有你和祁炎我就不是我自己了,是正因為你和祁炎,我才能成為我自己。”

餘景是想從事航空航天相關,這也的確是他少年時的夢想。

可同樣的選擇放在十幾年後,他就不一定還是那個追夢少年。

三觀幾乎被打碎了重鑄,看重的東西同樣發生了變化。

他浪費了太多時間,也明白了很多事情。

“永遠彆打著‘為你好’的名號去做自以為是的事,小珩,多和我溝通溝通,可以嗎?”

相比於被父母關在家裡,餘景並不後悔自己窗前的那一跳。

人為自己的選擇負責,算是一種成長。

可被迫接受,隻能是對生命的消磨。

他不想被怨氣吞噬,蹉跎光陰。

再者,這一年發生了太多事,連珩光是進醫院就嚇了餘景好幾回。

未來是什麼樣他不知道,也不去假設,現在隻想抓住當下的生活,和眼前的愛人。

“對不起,哥。”

連珩低著頭,幾乎把臉垂進了被子。

“我不該就那樣提分手。我隻是……我以為……”

話說一半,他頓了頓。

“我看到了,你收著的照片。”

餘景納悶了一會兒,自己收了什麼照片?

兩人大眼瞪小眼,硬是互相硬控了十來秒,他這才突然想起來。

“不會是那張B超照片吧?”

連珩嘴角一壓,表情瞬間委屈了起來。

還真給說中了。

“不是,”餘景乾脆手臂一撐坐起來,“我自己都放忘了。”

連珩目光閃爍,將信將疑。

他暫時還保持著剛才那一副委屈樣,好像無論餘景解釋什麼都是臨時諏出來的借口。

餘景放平心態,又補充解釋道:“而且我想起來之後就還給祁炎了。”

他承認,當初把照片帶走時的確是祁炎的原因。

畢竟這是祁炎唯一血親存在過的證據。

可後來,他身邊有了連珩,壓根就沒再想起來這事兒。

連珩什麼時候看見的?可把他給憋死了吧?

“你還給他了?”連珩再三確定。

餘景無語:“你給他打個電話?”

連珩表情逐漸陰轉多雲。

他仔細回憶前段時間祁炎對他的態度,好像的確少了幾分敵意多了幾分平和。

原來不是因為勢在必得,而是因為徹底放手?

他又抬眸看向餘景。

“我那天在機場看見你跟他——”

“閉嘴吧你,”餘景真恨不得抽他一個大嘴巴子,“他那天把鈴鐺還給我了。”

連珩愣了許久。

過去的事件隨著時間線串在了一起,堆積著的誤會在這一刻全部解開。

連珩坐在那兒,盯著被褥的某個褶皺發呆。

餘景又躺回去,覺得心裡暢快了許多。

他們或許就該這樣,直截了當地去表達與接受。

“是這樣,”連珩似有恍然,聲音沉沉,“我還以為……”

以為餘景不愛他。

甚至事到如今,他還是不敢相信餘景就這麼放下了祁炎。

“哥。”

連珩趴在床邊,整張臉埋進自己的臂彎裡。

他的手指和餘景的攪在一起,說出口的話悶悶的,帶著輕微的哽咽。

“你愛我嗎?”

這樣的話多少有點難以啟齒,連珩聲音越說越小,到最後幾乎隻剩丁點氣音。

不是對朋友的同情,也不是對弟弟的責任。

是愛,單純地愛連珩這一個人。

餘景摸摸連珩的頭發,心口處像是突然有一片塌方,稀裡嘩啦的,整個人都快要震顫起來,

“愛。”

他俯下身,把側臉貼在連珩的耳廓,像極了小時候哄連珩睡覺那樣,放輕了聲音細碎地說著。

“是我以前不夠努力,沒讓你感覺到我很愛你,所以現在隻能暫時用這種空洞又直接的方式告訴你,我很愛你。但是以後我會努力,讓你慢慢從其他方麵感受到,我是真的擔心你、真的在意你、真的愛你,很愛很愛你。”

第79章

餘景應該是真燒糊塗了,不然應該是冒不出那麼老長一段話。

他本就是個不善言辭的人,和祁炎在一起的時候都很少去表達感情。

可能也正因如此,對於更加沒有安全感的連珩,餘景都沒去考慮是否用力過猛,反正張嘴說就是了。

連珩也是聽得一懵。

或許是沒想到會有那麼長一串,他聽著後麵的忘著前麵的,等到話說完了,滿腦子都是“愛你愛你愛你”,除了這個沒彆的了。

雖然知道餘景還在生病,但是有點控製不住。

心臟劇烈跳動,敲得肋骨生疼。

他直起身,提了膝蓋壓在床邊,雙臂環著餘景,幾乎是撲過去抱住他。

床鋪發出輕響,天旋地轉間,餘景腦子一懵。

他眨了下眼,盯著天花板,慢慢感受到自己頸間溫熱的濕潤,回過神來,也抬手抱住了連珩。

輕輕拍他的背,一下,又一下。

像哄對方,也在哄自己。

活生生的人就在身邊呢,還計較什麼?

用錯了方式罷了,他也曾錯過。

自己都冷了連珩好幾個月了,該難過該反思也都有了結果。

這種無傷大雅的錯誤,就翻頁了吧。

餘景手臂收攏,閉上眼,靜靜感受著連珩細微的哽咽。

多大人了,還哭起了鼻子。

他覺得心疼,又覺得好笑,偏頭在他耳朵上親了親。

“原來你這麼介意祁炎。”

“不是介意,”連珩悶聲道,“是在意。”

他在意兩人相互依靠的那十幾年,怕自己無法撼動祁炎在餘景心中的地位。

愛情和時間有沒有關係呢?

連珩一直糾結於這個問題。

就像小時候他難以接受餘景拋下從小一起長大的自己,去和剛認識不到兩年的祁炎離開一樣。

現在他依舊難以接受餘景放棄在一起十幾年的祁炎,愛上才和自己在一起一年多的連珩。

眾多的因素雜糅在一起,讓連珩根本分不清餘景對他到底是什麼感情。

他甚至害怕得到答案,即便得到了,也不願意相信。

像橫在麵前的一堵心牆,連珩不主動伸出手,誰也沒辦法把他拉出去。

所以餘景乾脆離開了。

連人帶狗,什麼都沒給他留下。

從盛夏,到寒冬。

連珩用了四個月的時間,去說服自己真的被愛著。

然後他聽見餘景的剖白,一字一句,在他心上燙下深刻的烙痕。

“但沒關係了,”連珩聲線輕顫,歎出些微笑意,“你愛我。”-

隔天,周末。

早上沒有仔細,餘景舒舒服服睡了個懶覺。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隱約聽見輕微的腳步聲。

隨後,有手掌覆在他的額頭。

餘景眯縫起眼睛,對上連珩低垂著的視線。

他把手拿開,按在床頭,沒說什麼,就這樣直接俯下身,和餘景交換了一個清淺的吻。

“退燒了。”

餘景人還有點迷糊,“哦”了一聲,又躺了會兒才起的床。

歸歸尿濕了的狗窩已經在陽台晾著了,家裡似乎被打掃了一遍,暖烘烘的陽光從陽台照進來,整個屋子明亮而又溫暖。

餘景一邊刷牙一邊感歎:“啊……田螺姑娘。”

連珩笑著摟住他的腰,偏頭在餘景頸脖處親了親。

餘景縮了縮脖子,含含糊糊地問:“你今天休假?”

連珩把下巴枕在他的肩上:“休假要等到年底。”

餘景吐掉嘴裡的泡沫:“請的假?”

“嗯,”連珩的鼻尖抵著他的皮膚,跟狗一樣嗅來嗅去,“怕你的燒退不下去。”

相比於餘景,連珩的工作時間要靈活許多。

他沒有什麼特彆嚴格的上下班打卡,有時出外勤能連著一星期失聯。

勞心傷肺、夜以繼日地破案,不是單純的用工作時間就可以計量的。

所以在案子並沒有那麼緊迫時忙活自己的私事,一般都是默許的。

最近B市天下太平,沒什麼特彆棘手案子。

不過餘景倒是想起一例——神秘的釣魚佬。

“哦,那個,”連珩也想起來了,“跑去拋屍現場釣魚,釣上來一隻手,都巨人觀了,炸他一臉。”

餘景:“……”

令他沉默的不是案件,而是敘述案件時連珩的麵無表情。

甚至還喝了口茶。

“你不去處理嗎?”餘景問。

連珩放下杯子:“還用我去處理?養那些小崽子吃白飯嗎?”

餘景擔心道:“小崽子處理不好怎麼辦?”

連珩嘴角勾起一絲笑,看起來三月春風,一開口卻是橫刀一剪:“那就彆在我手底下乾了。”

餘景替那群小崽子捏了一把汗:“這麼嚴格?”

“這還嚴格?”連珩笑道,“我在他們那個年紀都能單獨帶隊了,你心疼他們,不如心疼心疼我。”

餘景撇撇嘴,心道有病吧這點醋都得吃?

連珩把他拉過來,坐在自己的腿上。

雙手抱著餘景,側臉枕在他的肩上。

“我媽做了好吃的,中午回家吧。”-

中午,餘景去了趟連珩父母那。

其實和連珩分開之後,餘景並不是跟連父連母也斷了聯係。

偶爾節日的問好,連母也會關心餘景的生活。

不知道是不是連珩特地叮囑,他們並沒插手連珩與餘景的事情,哪怕在那幾個月隱約發覺了不對,也沒有提及相關事情。

這樣餘景這次的拜訪相對而言比較放鬆。

午飯非常豐盛,大家七嘴八舌說著最近的工作日常。

或許是吃飯時儘量避開那些烏七八糟的案子,又或許是怕父母跟著擔心,連珩並沒有多說什麼,隻是吐槽了單位的食堂越來越難吃。

飯後,兩人回房。

餘景坐在地上,把他那兩大箱東西翻出來簡單整理了一下。

挑了些還能用的和有紀念意義的帶走,剩下那些破爛就繼續推進床底。

“我校服呢?”餘景突然想起這麼一茬事情,“你不會真的——”

他微微眯起眼睛,後半句話懂得都懂。

“在我家衣櫃裡,”連珩大方回答,委婉承認,“說實話,我也沒用幾次……”

餘景趕緊捂住他的嘴。

連珩笑著,握住餘景手腕,在掌心留下一吻。

“你要就還給你,怎麼樣?跟我回家拿?”

餘景隱約覺得自己去了就出不了門了。

“不做什麼,”連珩低頭捏捏餘景的指尖,“真的。”

他也不是什麼精蟲上腦的洪水猛獸,那種事情單一人舒服不算舒服。

心理接受和生理接受互相獨立,連珩理解。

如果餘景還是不太能接受,那他們就慢慢來,不著急。

“我隻是想讓你回去,那也是你的家,以後我們吵架了,我滾。你把我的東西全都扔出去,等你氣消了,我再回去。”

一段話把餘景給聽笑了。

“等吵架的時候你就不這麼說了。”

連珩像是不知道如何反駁,停了兩秒,憋出一句:“我不跟你吵架。”

“真的?”

“真的。”

他辛辛苦苦才把餘景哄到手,用來吵架也太可惜了。

“如果意見不和呢?”

“聽你的。”

餘景一挑眉:“嗯?”

連珩思考片刻:“溝通。”

說完兩人都笑了。

原本不過是隨口閒聊,餘景覺得他和連珩才和好沒幾天,最起碼近半年都不會有太劇烈的爭吵。

可說什麼來什麼,不過是幾小時後的下午,他們就迎來一場比較尖銳的矛盾。

事情起因是對門的餘安過來找哥哥玩。

大概是授了父母的意,晚飯前想讓餘景跟他一起回家吃飯。

至於連珩,沒提。

餘景不是很想去。

但連珩建議他去。

到底是血親,沒必要鬨得那麼僵。

即便真的不在意那點親情,也不能確保以後自己的身體沒有個萬一。

連珩見過太多生死一線的事情,他不想那些發生在餘景身上。

“我陪你去。”連珩用手肘戳戳他。

餘景沒好氣道:“讓你去了嗎?”

“我臉皮厚,”連珩大言不慚,“叔叔阿姨看著我長大的,他們總不會臨著飯店把我趕出來吧?放心,不看僧麵看佛麵,我爸媽還住在著呢,不會的。”

餘景也知道那不至於,他媽媽還好說,關鍵是他爸,指不定夾槍帶棒話中有話,聽得人這不是滋味。

“讓我感受感受,”連珩推著餘景,“我也想見父母。”

餘景笑罵:“你真是……還有人趕著趟去遭罪的。”

“這不是在和你溝通?我沒經曆過,所以有點想去,你如果實在不想,那就緩一緩吧。”

祁炎走過的路他也想走,想把過去的事情全部覆蓋過去,管他好事壞事。

不過如果餘景實在不想去,那也就——

“那就去吧。”

事情過了這麼久,餘母三番五次示好,在連珩父母麵前估摸著也訴了不少的苦。

他們這貌不合神也離的一家子,能相安無事最好,不能的話趁早了了這個念頭。

餘景還是跟安安一起回了家。

連珩提了幾箱禮品,該有的形式還是得有。

餘母連忙過來迎接,看向連珩時目光略有僵硬,但還是硬著頭皮繼續了下去。

反而是餘父,坐在沙發上沒有迎接,也沒有說話,跟座泰山似的,無視兩人看他的電視。

這樣最好,餘景也省得搭理對方。

他去了餘安的臥室,連珩則留在了客廳。

房間裡家具大多沒變,書桌還是靠窗,隻是窗子已經從外麵用鋁材焊嚴實,再也出不去了。

餘景站在那裡往外看了好一會兒。

自從這個房間易主後,他似乎是第一次進來。

以前不敢,也不想。

現在看開了,才明白“舍棄”是殘忍,“不舍”亦是。

他舍不得父母,也舍不得祁炎。

強行把互不相容的兩邊湊在一起,最後隻能三方一起痛苦。

什麼都想要就是貪,貪到最後隻會一無所有。

優柔寡斷、拖泥帶水,是他錯了。

晚飯做好了,餘景洗完手去廚房拿碗筷。

他依舊沒有搭理餘父,減少爭吵最好的辦法就是從開始直接避開。

可惜,對方和他的想法並不一樣。

或許是想強調這個家誰是主人,又或者是沒理由的習慣性打壓。

在餘母端上最後一碗燉湯時,他冷哼一聲:“彆以為你媽不跟你計較就沒事了。”

一句話讓本想拿起筷子的餘景瞬間放了下去。

他想坐在那,沒什麼表情,隻是盯著桌上豐盛的菜肴,突然覺得沒勁。

“哎呀,不說這些了。”餘母尷尬地笑笑,“孩子回來了就好,吃飯,吃飯吧。”

本來是緩和氣氛的話,可餘父卻順杆子往上爬,乾脆端起架勢來了:“是我讓他回來的嗎?!”

“吱——”

凳腿劃過地板,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音。

餘景直接站了起來,對身旁仰頭看他的連珩道:“走吧。”

餘母連母也站了起來:“小景,你知道你爸爸的脾氣,他就是——”

“是,我知道。”餘景看著餘母,“從我小的時候就這樣,永遠否定,永遠打壓,除了按照他的意思來,我做什麼都是錯的。”

在父親麵前,他需要伏低示弱,需要委曲求全。

需要無底線地去討好,就像祁炎那樣。

餘父猛一拍桌子:“你要反了天嗎?”

多說無益,餘景轉身離開,連珩立刻跟上。

電梯門關閉前,他似乎聽見父母二人的爭吵,以及碗筷落地的脆響。

他冷著臉,看著鏡子中的自己,沒有表情。

出了單元樓,迎麵的冷風讓餘景精神幾分。

連珩替他收了收衣領:“是我不好。”

沒再勸他回去,已經比想象中好多了。

餘景搖搖頭:“你不用道歉。”

“晚上想吃點什麼?”

“都可以。”

兩人沒走出幾步,忽然聽得背後有急促的腳步。

回頭看過去,竟然是餘安跑了出來。

小孩停在幾米遠,紅著眼,癟著嘴,手指攪著衣擺,十分不安地等著什麼。

餘景一抬手:“過來。”

餘安一怔,立刻跑向了他。

那一瞬間,餘景仿佛看到小時候的自己。

委屈巴巴地縮在一方書桌前,有風帶他走,他就願意離開。

可惜的是,那陣風散了。

他被迫停在海上,差點被海浪淹沒。

還好,有人穩穩接住了他。

“穿這麼點不冷啊?”連珩脫下自己的大衣,蹲在餘安身前把他包了起來。

餘安看看餘景,又看看連珩,“哇”一嗓子哭了出來。

“多大了還哭成這樣,”餘景也蹲下,笑著擰了下餘安的鼻子,“晚上想吃什麼?哥哥帶你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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