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動如脫兔的少年龍,真是難以看管。
比試場上一陣人仰馬翻,小青龍打了沒一會兒,就覺得渾身不適應,倏忽間展開原形,抖著長條威風凜凜地衝上前去。
豹妖能待在蛟的麾下,也不是什麼善茬,看到青龍後,目光一冷:“靈山的龍怎麼也混上山了?”他舔了舔唇:“不過沒關係,正好給我打打牙祭。”
小青龍少年心性,喜愛打架,但也不是無腦之輩。
尤其是場上還立著一位應當在靈山上修行的白姐姐,這位可是最看不慣他惹事的了。
等到他險險打贏了豹妖,他就立馬哈哈哈大笑三聲,阻住了就要圍上來的蛟宮妖怪。
“不跟你們打了,真是沒勁。”
他擺擺尾巴,剛想故技重施,惹了事就跑,結果離地沒多遠,身前投射下一片深重的陰影,巨獸的吼聲在耳邊響起,尾巴猛地下沉,緊接著便聽到“嘎嗒”一聲,尾骨應當是裂開了。
小青龍何時打架肯輸過,扭過頭,發現來者還是熟人——正式聚方城城主新娶的第九位“夫人”。
狐其慢悠悠地從山道中走來,麵上儘是笑意。
“各位同道,久等了。”
灰背狼妖臉色一變:“狐其,你怎麼現在才來?”
“阿穹貪玩,被臨隱山上的景色迷住了,又碰上幾隻小妖,同他們玩鬨了一會兒,耽誤了一會兒。”
巨獸聽到自己的名字,發出低低的吼聲,似乎有些雀躍。
他後腳踩著小青龍的尾巴,前腳往不停掙紮的龍軀上狠狠一踏。
小青龍吐出一口血沫,嘴裡發出連串吟聲。
“前幾日你讓這條小龍逃了,今天你可要好好教訓他一頓,讓他明白,蛟宮可不是他隨意撒歡的地方。”狐其的語氣一向是慢條斯理的,隻是這從來不意味著他會比那豹妖多一絲一毫的良善。
巨獸張開嘴,朝身下的青龍噴灑了幾口鼻息,粗壯的龍軀在它的利爪下仿佛成了柔弱無骨的蚯蚓,任由擺弄。
“住手。”
白璘見小青龍受困,立時現身出手。
狐其道:“原來還有同夥。”他望向狼妖,“魔蛟在時,看守戒嚴便一直由你負責,此次比試你也一力承擔了下來。可眼下來看,蛟宮裡接連混入兩個靈山龍族,你這看家的本事倒是生疏了許多。”
狼妖皺眉:“豹妖已經被這小蚯蚓打成重傷,那幾個不中用的也都敗了,現在隻剩下我與你,也許還有彆人。”
狐其笑笑:“你錯了。”
“什麼?”
狐其道:“隻有我。”
狼妖盯著他。
狐妖看向巨獸,悠然道:“不論是你安排在暗處的手下,還是你自己,都不是我這位夫人的對手。”
狼妖眯起眼,打量了一陣:“他原形看著確實驚人,但現在斷高下,未免言之過早了些。”
狐其:“唉,說起來,這比試的法子還是當初我提出來的。”他歪著頭,似乎陷入了回憶:“蛟確實是厲害啊……我們幾個聯起手也打不過他,他一走,蛟宮就散了,再沒有能將我們幾個聚在一處的人了。”
狼妖:“少說廢話,你要是能將耍嘴皮子的功夫花在修煉上,說不定還能是我的對手。”
狐其:“我不跟你打。”
狼妖一怔,警惕道:“你又在打什麼主意?”
狐王攤了攤手,無辜道:“這場比試本就是你們無能的結果,若是有人能擁有與蛟相近的實力,根本就不會有這場比試。”他眼珠一轉,笑得滿麵春風:“我呀,隻需像魔蛟當初降服我們那樣就行了。”
在深山中不知修煉了多少個歲月的巨獸發出可怕的吼聲,恐怖的威壓瞬時籠罩在場內每一隻妖怪的心頭。
修為低淺的小妖已經軟著雙腿,匍匐在地;修煉高深些的也都麵色凝重,不敢動彈。
“從今以後,蛟宮便是我狐其的了。狼,看在往日我們共事一主的情分上,你可願為我……”狐其眨眨眼:“帶個路?”
小青龍的□□聲逐漸變得微弱,前一刻還生龍活虎打敗了豹妖,後一刻就被妖獸製住。狼妖不知道狐其從哪裡找來了這樣可怕的幫手,但……今日之事,結果已經明了。
他垂下頭,眼底閃過不甘,最終化為一聲輕歎。
正如狐其所說,想要成為新的蛟宮之主,其實很簡單。
他揮了揮手,座下小狼愣了愣,接著反應過來,跑到正中間的圓壇上,燃起備好的信火。黑色煙霧嫋嫋升上天際。方圓千裡,但凡能看到這陣煙霧的,都該明白,蛟宮真的易主了。
小青龍被扔到一旁的時候已經不省人事。
青色身軀軟軟拖在地上,暈染出片片血紅,白璘抖著手,心疼地搭在小青龍的腦袋上。狐其朝她望了一眼,興許是剛剛得償所願,他的心情格外不錯,也沒讓妖獸將她一並也傷了。
“阿穹,你做的真好。”
他走過去,舉起一隻手。巨獸便將腦袋溫順地垂下,任由他的手在自己頭上輕輕撫摸。
從宮門廣場處走到正中心的中殿需要穿過再穿過一座前殿,往裡行走百步才能到達。
那兩對龍蛇柱立在殿門外,漆黑色殿門緊緊閉合,仿佛在等待迎接新的主人。
狐其走在跟前,群妖遠遠跟在後麵,也不上前,遠遠觀望著。那頭不知名巨獸的實力實在太過駭人,他們並不想得罪這位狐王。
“……離我遠些……不許碰……”
“差不多了……帽子戴上……”
“你變回去!”
“我……不是……”
“都這種時候了……心思開鱗……無恥!”
……
還未走近,便聽見緊閉的殿門後隱約有人聲傳來,狐其臉一沉,轉身質問狼妖:“蛟宮內怎麼也混進了旁人?!”
狼妖皺緊眉頭:“這不可能。”
彆說殿內根本沒什麼寶物,光是這個當口,哪個不長眼的妖怪會偷溜進蛟宮裡鬨事?
裡麵的動靜越來越響,似乎是動起手來了,期間夾雜著變了調的咒罵聲,亂糟糟聽不真切。
狐其壓下不耐,對身邊縮小了一圈的妖獸道:“阿穹,去看看。”
阿穹蹭了蹭他,邁步用腦袋頂開了殿門。
斜刺裡滑出來一條黑乎乎的大尾巴,讓門外眾妖同時一愣。
黑色長尾僵在空中,片刻後動了動,又慢慢往回縮了半截。
狐其≈ap;狼妖:“……”
正當眾妖不明所以的時候,那截黑尾忽地拍地一掃,將原本開出細縫的殿門徹底打開。緊接著尾巴一卷——纏勾住妖獸的脖子,迅速往裡拖行。
——氣勢極具凶猛之氣。
“吼!”妖獸發出憤怒的咆哮聲。
大殿裡傳出陣陣撲騰掙動的巨響。
狐其莫名覺得眼皮直跳,一個箭步急忙衝入殿內,當看清眼前景象時,徹底如墜寒窖。
粗壯可怖的黑鱗蛟軀纏繞著妖獸,不斷絞緊。妖獸不斷發出吼聲,奮力朝著一截蛟身咬去……猙獰的蛟首高高仰起,對著妖獸的嘴狠狠撞去。
“……”
蛟腦袋甩了甩,上半身軀體微微晃了片刻,接著眼底閃露凶光,二話不說張開比那妖獸嘴巴還要大上一圈的巨口,上下唇一閉,精準含住了妖獸的腦袋。
狐其:“……”
金龍:“???”
每一個入了黑蛟口的妖怪都逃不脫立時斃命的下場,然則這頭妖獸非但沒有被“胡嚕”一口吃下肚,反而掙紮地極為劇烈。
蛟含著妖獸腦袋,上下顎被衝撞得一陣生疼,不由惡向膽邊生,徹底將金龍的告誡拋之腦後,滿腦子想的都是先將這頭一看就很“滋補”的妖獸吃了再說。
蛟軀一吸一鬆,死死抿住獸頭不鬆口,巨獸四爪趴地,劇烈掙動。
狐其挪動一步,猛然間便看到一雙漆黑幽深的蛟目朝自己望了過來!他呼吸一滯,感到一股冷意“嗖嗖”從脊背躥升至大腦,向前的步子一個停頓,又重新縮了回來。
狼妖也是一臉懼色,跟著他們一同入殿的數名大妖無一不是驚惶不安。
這怎麼可能?
魔蛟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他們為今日的比試設想過很多種可能,唯獨沒有料想到的便是——魔蛟竟在這一天忽然回來了!不僅如此,他並沒有如傳言中那樣傷重將死,反而精神奕奕,同那頭不久前還震懾過全場的妖獸打得不分伯仲。
一瞬間,眾妖回想起黑蛟曾經的雷霆手段,麵色慘白。
那雙蛟目就這麼直勾勾地盯著他們。
在場眾妖腦海中不約而同閃過一個念頭:等黑蛟吞吃完妖獸,下一個便輪到他們了。
殿內的一蛟一獸還在僵持中。
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響起,眾妖抬起頭,驚訝地發現殿內竟然還有一個人!
那是一名相貌過於尋常的男子,五官扁平,一身淡色長衫,身形高大挺拔。
在蛟獸纏鬥的過程中,他似乎一直安坐在殿內主座上,此刻站起身,眾妖才驚覺他的存在。
金龍緩緩走下台階,站定在蛟的身後,伸出一手搭在蛟下巴處。
他淡然道:“鬆口。”
黑蛟轉動眼珠,望過來的眼神裡透著一絲不舍。
金龍眼都不眨一下,彎下腰,揪住某根尾巴猛一使力。
“嗷吼——!”蛟痛呼一聲,抖著條兒往外竄動,隻覺得一口白牙差點被崩沒了,氣急敗壞胡亂朝著金龍怒吼。
金龍麵不改色,鬆開手,妖獸尾巴瞬間滑脫出去。
黑蛟:“……”他抬起尾巴,警惕地捂住牙口,看著眼前麵容平靜的男人,隱隱覺得不太妙。
“你我同行,凡事交由我,你隻可乖乖待在我身邊,不許出手,更不許食妖。若你出手一次,我便帶著你扭頭離去,毫無回旋餘地。”
金龍說過的話言猶在耳,此刻更是無比清晰地在腦內回放了數遍。
蛟咽了咽口水,暗道不會吧……金龍要是真的犯起病來,他根本沒辦法招架……說不定一狠心立馬就將他卷起帶走,也是很有可能的。
他又想,自己也沒打算吃那頭妖獸。誰讓對方負隅頑抗,他少不得如此製敵,加之習慣使然……凡此種種,應當情、情有可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