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晉又道:“少詹事大人恐怕是貴人多忘事,貢士所的武衛並非空口無憑,他們說少詹事去過
,是有一枚晏家玉印為證的。”
晏子言抖了抖袖袍,以為在聽笑話:“一群莽夫信口開河,晏家玉印乃晏氏身份象征,本官從來愛惜如命,絕不外帶身側,如何能落入他人之手?”
蘇晉抬頭直視晏子言,攤開右手:“那麼依少詹事所言,小人手裡的這枚玉印是假的了。”
天儘頭隻有月色,羊脂玉所製的印章瑩潤生輝,晏子言的臉色瞬時變了,伸手就要奪,蘇晉卻先他一步收回手,淡淡道:“看樣子卻不是假的。”
晏子言怫然怒道:“你是什麼東西,竟敢問責本官!”隻是月色下,蘇晉煢煢孑立,淡漠冷靜的樣子,叫他覺出一絲似曾相識,“不對,我像是見過你的,你是——”
金水橋另一頭照來一星光亮,眾朝臣本來湊在一處瞧熱鬨,被這光亮晃了眼,作鳥獸散。
二品以上大員不必等候燈火,沒幾個早來的,能五更天到正午門的,大約隻有都察院新上任的鐵麵菩薩了。
任暄心道不好,隻盼著菩薩的轎子能隔開全世界,什麼動靜都聽不見才好。
偏偏菩薩就在他跟前落了轎,轎前的掌燈隨侍還和和氣氣地招呼:“小侯爺早,少詹事大人早。”
蘇晉聽聲音耳熟,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正是那日在大理寺給她送傘的那個。
不用猜,另一位一露麵就叫天下肅靜的便是左都禦史柳大人了。
柳朝明不言語,連神色也是寂寂然的,
掌燈隨侍又道:“老遠就聽見小侯爺與少詹事大人興致正高,不知是聊什麼,叫小人也來湊湊趣。”
任暄道:“安然小哥說笑了,少詹事不過是瞧著我換了個麵生的隨侍,隨意問了幾句。”言罷還給晏子言使了個眼色,意思是大事化小。
哪裡知晏子言不吃這一套,涼涼道:“麵生?我看是麵熟得很。”
他往前兩步,對麵站到蘇晉跟前,“我已記起你是誰了,景元十八年的進士,蘇晉蘇時雨可是?”
昔日與晏子言不過在瓊林宴上有過一麵之緣,連話都沒說過,實沒成想他竟記得自己。
眼下百官俱在,還有個察覈官常的左都禦史,假扮官員隨侍,這錯處說起來也不大,就怕旁人往死裡扣帽子,因此是萬萬不能認
的。
蘇晉隻當自己是個長重了樣的,旁若無事地看著晏子言,張口問道:“什麼蘇時雨?大人是不是記岔了?”
晏子言冷笑一聲:“你大可以不認,卻不要以為隻我一人記得你!”雙袖一拂,轉首走到柳朝明跟前拜下:“柳大人,景元十八年恩科,您去杞州辦案,回京後,在詩禮會上提起當地的解元蘇晉蘇時雨,說其文章有狀元之才,正乃眼前之人也!”
夤夜隻得一星燈火,映在柳朝明眸深處,輕輕一晃,如靜水微瀾。
半晌,他淡淡道:“是麼?”順手拿過提燈,舉在蘇晉近前照著看了一會兒。
巧言令色,冥頑不靈,跟那日在大理寺風雨裡見著的樣子一般無二。
柳朝明將提燈遞還安然,轉身回轎,冷清清說了句:“不認得此人。”
任暄沒想到這一茬兒瞞天過海落到柳朝明眼皮子底下竟被一筆帶過,大喜之餘又有點劫後餘生的僥幸,忙拉著晏子言拜彆了禦史大人的官轎。
正巧引群臣入宮的掌燈內侍來了,晏子言再看蘇晉一眼,“哼”了一聲,甩袖往宮裡而去。
任暄扭頭盯著他的背影,等人走遠了才對蘇晉道:“晏子言這個人,脾氣雖壞點,但為人還算敢作敢當,我看他方才的反應,實不像去過貢士所,可你手裡這枚玉印分明又是真的。”
蘇晉道:“是,我也疑心這個。”
任暄來回走了幾步,說道:“這樣,你先在此處等著,待會兒為兄送完密帖,抽空子去詹事府打聽打聽,看看晁清失蹤那日,晏子言究竟做什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