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個念頭閃過,蘇晉忽然覺出不對勁。
不對,不是晏子言做的。
柳朝明道:“你不必知道。”
晏子言又道:“那麼敢問大人,若證據坐實,要如何處置蘇知事呢?下官聽說半年前那位代十四殿下執筆的司晨是被杖斃的。”
柳朝明道:“前車之鑒隻做參詳,不必盲目效仿,都察院審完,自當以罪論處。”
晏子言忖度一番,自以為悟出柳朝明的言中意,於是道:“按照禦史大人的說法,這等罪名,便不是死,也要落個革職流放吧?”
他忽然合手對柳朝明一揖,白衣廣袖帶起一陣風:“大人,下官縱然十分看不慣蘇晉,但也聽聞仕子鬨事當日,應天府孫府
丞帶著一幫衙差躲在夫子廟裡;東西二城的兵馬司堵不分輕重緩急地跟幾名暴匪周旋;在朱雀巷的禮部大員不想辦法疏散百姓便罷了,皆藏在茶坊裡頭,生怕被傷著一分半分,隻有他,縱馬而往,雖自不量力妄圖以卵擊石,愚蠢至極以為自己可以扭轉乾坤,但……下官想為朝廷留下此人。”
一語畢,轉身橫眉冷目地看著蘇晉,說道:“蘇晉,本官長你幾歲,教你一個道理,他人之言,不可不信,也不可儘信,有道是畫虎畫皮難畫骨,你可知當日你在喧囂巷陌出生入死時,躲在茶坊裡頭戰戰兢兢,自始至終都沒出來看你一眼的都有誰?有人表麵與你和氣,並不妨礙他在背地裡捅你刀子。”
微微揚起下頜,又緩了些聲氣道:“當然了,你的所作所為,也並不妨礙本官打心底討厭你,本官慣欠不得人情,你看好了,本官隻幫你這一回,不為其他,為你當日取舍果斷地護了舍妹安危。”
言罷,晏子言步去公堂西角,掀開燈罩,將手裡頭的策論往火上燒去。
白紙黑墨,沾火就著。
也不知是否是天意,正這時,堂門忽然被推開,帶起的一陣風將策論的長帖吹拂在地,剛剛從紙角燃起的一星火倏爾滅了。
來人一身朱色冠袍,上繡五爪金龍,身後還跟著朱南羨與朱十七,不用問,當知這一位便是大隨的儲君,太子朱憫達。
屋內一眾三人齊齊跟朱憫達見禮。
朱憫達隻道了句:“柳大人平身。”目光落在地上燒了一角的紙上,冷笑了一聲:“怎麼,是誰膽敢背著本宮毀屍滅跡麼?”
堂內鴉雀無聲,晏子言額頭瞬間滲出細密的汗。
朱憫達掃他一眼,吩咐道:“晏三,將地上的紙撿起來,呈與本宮。”
晏子言應了聲“遵命”,起身去拾策論,臉上血色已退儘了。
朱南羨如丈二和尚,尚未瞧明白眼前這出究竟是個什麼情況。
早先十七來找他,說惹了皇兄生氣,請他去勸,又提起應天府的蘇知事也牽扯其中,正說著,羽林衛就來請十七了,說蘇知事正在詹事府,太子傳他過去受審。
京師衙門還有哪一位知事姓蘇?
也是聽到這,朱南羨才一頭霧水兼之火急火燎地跟了過來。
眼見著晏子言拾起策論的指尖隱隱發抖,蘇晉撐在地上的手指微微屈著仿佛要扣穿地麵,朱南羨頗有所悟地想,哦,問題大約是出在這張被火舌卷了一角的紙上吧。
也是,的確該燒。朱南羨想。
於是就在朱憫達要接過那張策論的一瞬間,朱南羨一把將其奪過,塞進了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