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晉的目光自沈奚身上一掠而過,看向地上說話說了一半就打著顫跪下的劉署令,笑了一聲道:“這裡四野茫茫,天地為廬,劉大人還能蓬蓽生出輝來,可見是大肚能容海納百川了。”又道,“本官聽聞劉大人有個習慣,每日午過,必小憩上兩個時辰,到了夜裡,再大憩上四個時辰,一直想問問劉大人,你這能撐船的宰相肚皮,可是睡出來的?”
蘇晉昔日身為禦史,察覈百官綱常,而今雖離了都察院,從前的耳目卻還在。
劉署令不住地磕頭:“蘇大人恕罪蘇大人恕罪,下官再也不睡了,再也不睡了!”
蘇晉淡淡道:“你睡不睡與本官無關,但?今日沈署丞餘下的五十匹馬——”
“下官來刷。”劉署令斬釘截鐵道,“明日的往後的,都由下官來刷。”
他說著,偏過頭望向馬廄,隻見沈奚嘴裡還咬著方才那根枯草,吊兒郎當的樣子連蘇侍郎來了也不曾拜見,連忙斥道:“還不快出來給蘇大人行?禮?”
沈奚看向蘇晉,淡淡地笑了一下,扶著木欄吃力地從馬廄裡走出來,說道:“行?,那下官這就向蘇大人——”
話未說完,他卻一下愣住,因他看到了蘇晉身後,那個穿著暗紅勁衣,眉眼與自己極其相似的人。
沈奚原是扶柱而立,可在他看到沈筠的這一刻,扶著木柱的指尖一顫,慢慢鬆開,似是不經意,從嘴邊取下枯草扔了,一身的力氣?於是全壓在了尚未痊愈的雙腿上,雖有鑽心之痛,好在叫人看不出異常。
好半晌,他就這麼站著沒動,他覺得自己雖無法往前,所幸也不能後退。
因此不至於失了顏麵。
沈筠也沒動,一開始是因為近鄉情怯,直到沈奚出現在眼前,她的腳步才真?正如被藤蔓纏住一般。
在沈筠的心中,沈奚縱然不成器,縱然招人煩,縱然與她從小吵到大,可他始終是瀟灑的,恣意的,是不染纖塵,又奪目出色的。
她從沒見過他落魄成這樣,一身粗布衣衫上還濺著泥漿,一名區區六品署令也敢對他頤指氣?使。
家中出事後,沈奚沒往北平去過半個字,沈筠收到消息時真是憋了滿腹怒火,早產月餘不說,還沒出月子就忍痛將小兒交給奶娘,帶了十數將領日夜趕路,生怕晚一步這唯一的親弟弟也沒了。
誰知她見到的沈奚竟是這個樣子,她簡直想都不敢想,她記得他最愛潔淨。
蘇晉知道沈奚腿傷未愈,看他這麼不扶不倚地站著也不是辦法,於是屏退了眾人,自馬廄裡拾了三根條凳安置好,說道:“今日我雖是被歹人逼迫至此,但?也確實有要緊的事過來見你一麵。”她一頓,“我是為十三殿下來的。”
沈奚聽了這話,才默不作聲地往條凳上坐了。
蘇晉看了眼他的反應,見他連看都沒看沈筠一眼,心知沈筠該是可信之人,於是向她揖道:“四王妃。”
沈筠點了一下頭,將背上的紅纓槍取下遞
給一旁的護衛,說了句:“你在此處守著。”也過來坐下,沒看沈奚。
蘇晉這才道:“殿下昨日已讓蔣醫正給我帶話,說他明日入夜便要走,但?情勢危急,他怕累及我等,並未透露具體計劃,我能做的隻是借刑部問案之名,幫他拖住伍喻崢,可我仍不放心,私心裡想讓蔣醫正再去一回東宮,又怕打草驚蛇。”
“確實不妥。”沈奚道,“十三既已計劃周全,你我妄動隻怕打亂了他,且你這兩日就要正式去刑部,朱沢微的眼線想必盯你盯得十分?緊,還不如讓這個吃閒飯沒事乾的人想想法子接應他。”
沈筠原聽得仔細,陡然一句“吃閒飯沒事乾”入耳,反應了半刻才意識到他說的是自己,忍不住就回道:“十三被關在東宮兩月,你在這喂馬養馬沒想出半個轍來,說我吃閒飯沒事乾你就很成氣?候了,滿肚子詩書都讀到腸子裡去了還能生出三頭六臂?小時候讓你跟我練武你死都不肯,眼下吃虧了才知道自己連個馬刷子都舉不起來,閒飯吃多了好歹能化作力氣?,剛才那個劉署令換我我就把他揍一頓!”
沈奚冷笑著道:“我原來以為你隻是腦子進?水,沒成想事到如今簡直水漫金山,這麼多年下來你解決麻煩還是這麼一個法子,吵不過就打打不過就叫人一起打?結果哪一回不是將事情越鬨越大哪一回不是讓我幫你擺平?你五歲打太常寺卿小公子,七歲打太傅府二少爺,九歲那年厲害了,一拳打到三殿下臉上去了,你一生至今孜孜不倦立誌於丟人現眼,時至今日還能這麼執迷不悟死不悔改也算是活出了你的獨到之處,真?是讓人歎為觀止。”
“七歲那年我打太傅府二少爺,難道不是因為我那個隻有嘴皮子利索,一張嘴就到處惹事生非的弟弟被人揍到泥潭子裡爬不起來?說到丟人現眼,我沈府最丟人的一回難道不是沈公子風流倜儻,十六歲那年被七戶前來說親人家堵在門口,嚇得關在屋裡一日夜又管不住腿腳,第二日竟換了一身二姐的衣裳打傘出門結果又被龔尚書家喝醉的二公子撞了個正著。龔二公子後來哭了半年要娶沈府四姑娘,當時沈府上上下下都納悶這四姑娘是誰,丫鬟侍婢查了個遍沒查出來,直到龔二公子說四姑娘也長著顆淚痣才知姑娘原不是姑娘,正是沈大公子。”
作者有話要說:他倆還要吵兩三段才能吵完,本來應該繼續寫,但實在是餓了想吃東西了,明天再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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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文的女配僅僅指的是對劇情的重要度以及相對戲份比重,跟c不cp的沒半毛錢關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