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沒?奈何,人送進來時,明令不許傷一分一毫,更莫提她原就是刑部尚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內閣輔臣,闔宮上下誰不認識,至少在刑部,誰也?不敢往死裡?攔。
很快出了大牢,出了六部。
原來外間?世界也?並不比大牢裡?光亮多少,早已入夜,深宮一片落雪茫茫。
有犯人從刑部牢裡?跑出來,六部不是無人看見,但即便
看見了,亦隻敢跟著,反倒惹起一片喧囂。
尖刺的風灌入耳,如利刃一般割向麵頰,蘇晉踩著雪,隻管跌跌撞撞地往明華宮的方?向奔去。
心中空蕩蕩一片荒蕪,什麼都不敢想,亦無法去想。
深痛之間?隻覺得悔,悔自己昨日為何輕易放棄,好歹認清那?個罩著黑袍的身?影究竟是不是他。
六部的喧囂惹得奉天門樓上也?亮起一盞一盞燈火。
須臾,數名親軍衛自奉天門魚貫而?出。
饒是蘇晉是尚未革職的刑部尚書,但她身?著囚服,有罪名在身?,沒?有傳召,便沒?有資格再踏入奉天門。
六部的人不敢管,親軍衛有重責在身?,不能不管。
正這時,一個身?著墨絨大氅,清寒無比的身?影亦出現在奉天門。
亂了套的廣袤院台在看見柳朝明的瞬間?靜了一瞬,人人敬畏,仿佛他才是這深宮的無上主宰。
除了失了心發了瘋,隻拚命往明華宮的奔去的蘇晉。
夜色裡?,也?不知誰道了句:“攝政大人到了,快將蘇大人攔下!”
兩名離得近的親軍衛舉起長矛,以矛身?做棍,朝蘇晉的腿彎打去。
腿上本來就有凍傷,又沾著冰冷的雪,再被這麼一打,整個人如飄零的枯葉,一下栽倒在雪地裡?。
天地隻有風雪聲聲。
柳朝明竟也?一時愣住。
可下一刻,他又看到那?個纖瘦的身?影忽然?撐著雪,慢慢爬起,她咬著牙,目色空茫卻堅定,搖晃著又站起來,跌跌撞撞地仍是要?往明華宮而?去。
兩名親軍衛見攔不住,頃刻舉矛,要?再下一杖。
柳朝明心頭一震:“去攔住他們。”
跟在近旁的侍衛立時應道:“是!”
然?而?已來不及阻止這一杖了。
蘇晉再一次栽倒,有血從她的腿下滲出來,淌在皓然?白雪之上,一片觸目驚心。
柳朝明眼底的光都熄滅,複又亮起,卻是連月光都照不透的沉沉深墨。
片刻,他才抬步,慢慢往蘇晉走去。
才發現她其實並沒?有昏暈過去,隻是再站不起來了,還在用手?扒著雪,一寸一寸試圖往前挪。
似乎覺察到有人來了,她唇角一開一合,斷斷續續地像在說
什麼。
風雪聲真吵啊。
柳朝明仔細聽,才辨出她來回不過說著一句話?,帶著懇求的語氣?:“求求你,讓我?去見他,讓我?去見他……”
跟在近旁的是禮部的羅鬆堂,浸淫朝堂數十年,何曾見過一身?傲骨的蘇尚書如此卑顏屈膝。
他實在受不住,蹲下身?,輕聲勸慰:“時雨節哀,陛下他……已經賓天了。”
有一瞬間?,蘇晉整個人仿佛定住一般,一動不動。
片刻後,她茫茫然?抬頭。
借著門樓明滅的燈火,才發現這素白世界原不是為雪蒼茫,還有帝王駕崩後,因國喪灑下的漫天縞素。
夜風刺骨,雙頰冰涼得要?結霜。
眼眶卻是燙的,水光模糊了視野,淚忽然?止不住,一滴一滴滾落。
胸腔似乎被什麼梗住了,蘇晉喘不上氣?,隻得發出一聲又一聲悲鳴。
可這樣的悲鳴亦不能緩解這噬心噬骨之痛。
這是柳昀第二回看見蘇時雨落淚,卻與上一回的安靜無聲不同。
她一個人趴在雪地裡?,哭得撕心裂肺,像漂泊半生?,終失皈依之所,於是隻好做回那?個從蜀中故居逃出來,無家可歸的小姑娘。
風燈火光將雪片映得烈焰灼灼。
柳朝明半跪下身?,慢慢伸出手?,想要?扶她。
她視無所見,隻顧摸索著,探入袖口。
一絲灼芒自她袖間?一閃,在他還沒?辨清那?是什麼時,已迅速自她手?腕攔去。
蘇晉舉簪刺向脖間?的動作極為決絕,以至於金簪雖被柳朝明打落,鋒利的簪頭卻在他手?背處割開一道深長的口子。
簪子混著她指尖的血,他留下的血,墜在雪地。
作者有話要說:發現大家最近都很穩,很好,繼續保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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