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聞言,皆是一愣。
讓陛下隨翟啟光上京?可是,憑翟啟光對晉安帝的忠心,隻要出了川蜀,哪怕了拚了自己的命,也會護朱南羨遠走他鄉。
首輔大人的話?,說得直白些,不正是此間後果由他柳昀一力承擔,讓翟啟光先行送晉安帝離開麼?
不等?朱南羨回答,張僉事便道:“首輔大人,永濟陛下天明便至錦州,您看是不是——”
“不必多言。”柳朝明淡淡道。
他再看翟迪一眼,翟迪會意,即刻命親隨聚齊官兵百名,行至朱南羨與蘇晉跟前:“陛下請,蘇大人請。”
雨已蕭疏,朱南羨看了一眼蘇晉,與她一起對柳朝明說了句:“保重。”登上馬車。
倒也沒深謝。
若沒有昔日的是是非非,他們何嘗會有今日?柳昀肯出手相幫,說到底,也是出於時局考慮,算不上多大恩情。
一眾官員看翟大人竟這麼堂而?皇之地送晉安帝離開,心中雖惶恐,礙於這是首輔大人的決策,均不敢置喙。
少傾,一名小吏牽來馬車,對柳朝明與舒聞嵐道:“柳大人,舒大人,陛下卯時便至錦州府南門,二位大人再回接待寺怕是來不及,不如即刻前往南門接駕?”
舒聞嵐笑了笑:“下官聽柳大人的。”
柳朝明不置可否,先一步登上馬車。
禦史李煢已等在車廂內了,柳朝明看到他,沒作聲,等?馬車起行,才開口問:“事情辦妥了嗎?”
李煢道:“回大人,果不出大人所料,陛下入蜀前,已命隨行親衛清查在蜀的錦衣衛,隻怕今日一見到大人就會問罪。”
柳朝明卻道:“本官不是問這個。”
李煢愣了愣,似憶起什麼,才又道:“下官已照大人的吩咐,派人傳信給左軍都督府梁都事,令他在錦州自劍門關一帶的官道上設下禁障,攔住翟大人出川的馬車。”
他說到這裡,微一頓:“大人,下官不明白,大人既命翟大人護送晉安陛下走,為何又要著梁都事半途攔下他們呢?大人若不願晉安帝離開蜀中,不相幫不就行了?”
柳朝明看他一眼:“朱南羨能否離開蜀中,與本官有什麼相乾?”
又提點:“
你當今日舒聞嵐是乾什麼來了?”
李煢仍一頭霧水。
舒大人?舒大人不是為了阻撓晉安陛下離開川蜀來的嗎?
他想讓朱晉安還?在世的消息宣揚出去,儘快傳到朱昱深耳裡,讓永濟陛下對柳昀起疑,然後重懲這位首輔大人。
也正是為了這個,早在前一日,舒聞嵐還?派親信,將朱南羨與蘇時雨皆在川蜀的消息告知了朱昱深的貼身侍衛闕無。
一念及此,腦中靈光一現。
是了,左軍都督府的梁都事,曾與闕無有袍澤之誼。
“大人的意思,是要讓陛下覺得,是闕統領私自下令,命梁都事攔下晉安帝與蘇大人馬車?”
越想越覺得是。
“闕統領這麼多年一直跟在陛下左右,舒大人此番為陷害大人,不惜打了陛下身邊人的主意,一定?會觸怒龍顏。”
柳朝明又看李煢一眼:“在你眼裡,陛下就這麼好騙?”
李煢一愣。
難道還?是他想得太淺了?
柳朝明淡淡道:“闕無對陛下忠心,隻怕接到舒聞嵐信函當日,已將此信呈於禦前。”
“本官與舒毓都知道朱南羨在蜀中,陛下如何不知?”
“知卻不表,何故?”
“因陛下心中另有計較?”李煢接過話?頭。
“所以,陛下早知晉安帝活著,不想此事鬨大,故此按下不表。”
“可,一旦梁都事攔下晉安帝的馬車,舒大人一定?會趁機奏請陛下,請陛下安置晉安帝,借此對付大人您。”
“但舒大人沒想到的是,這麼一來,反倒是他違逆了聖意。”
李煢說到這裡,更往深裡思慮一番。
“違逆聖意還是次要的,更重要的是,陛下入川,原本是個秘密,就連大人您高居首輔一職,也是昨日深夜才接到密函。舒大人卻能先所有人一日,將信函準確地送到陛下的貼身侍衛手上,說明他連陛下的行蹤也了如指掌。”
“陛下日理萬機,或許懶得計較他暗自窺探天子行蹤一事。可是,如若舒大人再違逆聖意,想借陛下之手,趁機除掉大人您,難免會讓人覺得舒大人太過神通,連天子都想擺布。”
凡事有度,過猶不及。
柳朝明淡淡道:“本官是動了錦衣衛,陛下要問罪,要責
罰,無可厚非,本官大不了不攝政,也不當這個首輔,做回一名七品禦史又何妨?”
但他舒毓的手不也一樣伸得這麼長?他以為他此番就可以得償如願?
既要算計,誰都彆想有好下場。
外間雨不休,與晨靄連成一片。
李煢靜坐片刻,若非柳昀點撥,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昨夜來客棧前,柳大人輕飄飄一句“派個人去尋梁都事,讓他在劍門官道上攔一攔翟啟光的馬車”,居然存了這樣深的心思。
“可是,大人當年好不容易才保下蘇大人,如今她卻要因此滯留於川蜀,豈非再次落入險境?”
此問一出,那頭卻一陣沉默。
良久,柳朝明才冷清清地道:“本官算得到的事,蘇時雨未必算不到,她算得到,便有法子應對,便是一時被困住也沒什麼,這天底下,到底不隻她這一個聰明人。”
從錦州府到劍門關,快則一日,慢則兩三日,及至入了關內,若逢天氣不好,還?要走上十天半個月,翟迪因要趕路,至天明時分,又撤去一半官兵。
眾人在驛站稍作歇腳,肚子裡都憋著話?,見看守沒那麼嚴,便說開了。
江舊同先一個問:“晁先生,您……早就知道這位蘇公子,其實就是大名鼎鼎的蘇時雨蘇大人?”
方才上馬車前,蘇晉將晁清喚去一旁,親自與他解釋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