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暮暮與朝朝。
日光更盛,流轉在緋袍與官印,蘇晉伸手觸及其上。
“時雨。”一旁忽地有人喚她。
如今這院子,不必通稟便能進來的隻有兩人,覃照林與晁清。
她方才想事情想得專注,竟不曾覺察他二人已回來了。
晁清的?目光落在緋袍與官印上,猶疑了?一下,道:“剛才我與照林碰上陛下的?侍衛闕無大人,他未避諱我二人,已將陛下的?聖意說了。”
蘇晉“嗯”了?一聲,卻沒接著他的?話頭說。
過了?會兒,她問:“雲笙,照林,你們日後有何打算?”
覃照林道:“俺能有啥打算,大人去哪裡,俺跟著大人,保護大人就是。”
晁清笑了?笑:“我在蜀地已住慣了,等翠微鎮的?案子了?結,或許回到翠微鎮,或許換個地方,重新開個私塾教學授業。”
他頓了一下,終是問出口:“你……要回京了麼?”
蘇晉垂眸不言,良久,她輕聲道:“我還沒想好。”
緋袍緞麵細如流水,摩挲在掌下,又自嘲一笑,“其實我亦沒得選,隻是心中牽掛一人,割舍不下。”
晁清聽她如此坦誠,亦淡淡笑了?。
“時雨,你還記得當?初仕子案後,我與你分彆前說的話麼?”
蘇晉輕聲道:“記得,你願我能憑我所能,撥雲見?日,愛我所愛,恨我所恨。”
晁清卻搖了?搖頭:“不是這句。”
他透過窗,望向?遠方:“那日我讓你跟我走,說願照顧你一生,你憑欄望向?宮樓,遲疑了?片刻,說你要留下來。於是我問你,在這深宮之?中,你是否已有了?牽掛之?人。”
“時雨,這些年,我不斷地回想起你我分彆當日的情景,我深知你是個果決的人,若想留下做禦史,一刻都不會遲疑,所以我篤定你彼時的猶豫不決,隻是因為一個情字。”
“可如今看來,是我太過武斷,看低了你。”
“分彆這些年,你我常常通信,你的?每一封來信我
都看過數遍,記得分明。”
“我記得最初兩年,你與我說你在蘇州辦案,去湖廣治水,你憐憫百姓疾苦,心憂國事,壯誌淩雲,景元二十四年,你一力參倒朱稽佑,破山西行宮案,請立功德碑,令千百工匠自苦難中脫身,食有所依,名震天下。”
“可是到了景元二十五年,你的?來信上?便不說這些政事了?,甚至連自己如何都很少提及。”
“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朝局如旋渦,黨派林立,你深陷其中,苦於求存,茫惘間失了?方向,周遭除了生死盟友便是仇敵,陰謀縱生的?皇權之?下,大義反倒隱去了背後。”
“我那時悔,心想當初為何不執意將你帶走,心急如焚之?時,甚至想就此上京與你同患難。隻是,我獨一人勢單力薄,上?京又能做什麼呢?說不定還會反受人挾製,成了?製衡你的?把柄。”
“說出來不怕你笑話,我一直惱你為何要選擇留在宮中。”
“直到今時今日,你我再重逢。”
“我看到那個已經淪為罪臣的蘇尚書,在看到百姓受難,官府欺民的?時候,責無旁貸地辛苦奔波,以此為首位不惜陷入危境,我就知道蘇時雨還是那個蘇時雨,無論如何都不會變。”
“是以也終於明白了早在數年前,你望向?宮樓,那一瞬決定留下的?遲疑,除了因為你在深宮中有了?牽掛之?人,亦因為另有一個人,讓你對身為禦史這份職責生出無上?敬畏。”
晁清說到這裡,語氣一緩,一字一句如落石沉水,激起漣漪:“時雨,既已無從擇選,何不重拾當年這份敬畏的舊心情?”
何不重拾當年這份敬畏的舊心情?
置於緋袍上?的?手倏然一緊,緞麵突起的皺褶如在心河上掀起萬丈濤浪。
蘇晉目色漸沉,轉首,將那枚左都禦史的官印攏於掌上?,吩咐:“照林,為本官傳錦州府布政使馬錄,行都司指揮使田宥,傳證人翠微鎮民吳伯,涉案人張正采等官員,本官要即刻徹查蜀中屯田案。”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回京~:,,.,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