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孔隱藏在陰影當中的男人垂著頭,手指在黑白相間的琴鍵上翩翩飛舞,好似一隻展翅欲飛的白鴿。
吉爾伽美什翹著腿坐在鋼琴對麵的椅子上,專注的盯著自己的交叉在一起的雙手,就好像沒有感受到阿納斯塔西亞在不遠處冰冷的注視一般。
自稱是‘莫紮特’的英靈彈奏的是著名的小星星變奏曲片段,輕柔的音樂聲回蕩在空曠的房間裡,皇女身邊的雪花隨著音樂的節奏緩緩飄落,在覆蓋著毛絨絨的地毯的地麵上化作透明純淨的水珠。
“你說……”吉爾伽美什忽然莞爾一笑,她撐著頭,手肘拄在翹起來的膝蓋上,明亮的眼眸流露出殘忍的光,“要是本王和迦勒底的人帶領著雅嘎們集結起義,能不能夠戰勝那群殺戮獵兵,占領王城?”
她話音一落,宮廷樂師的手似乎顫抖了一下,流暢優美的音樂聲夾雜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滑音。
“你不可能會贏。”阿納斯塔西亞表情仍然是淡漠的,仿佛被她抱在懷中的玩偶一般,“雅嘎們已經接受了殺戮獵兵的存在,也習慣了為伊凡雷帝所統治的這個國家的樣貌。他們永遠不可能心甘情願的為你所用。”
“心甘情願?”吉爾伽美什的笑容被淺藍色的光映照得格外冷酷,“哼哈哈哈哈!他們甘願於沉溺在這樣粉飾出來的太平之中,不過是因為缺乏一個能夠把他們從夢中叫醒的人!”
“你以為本王會去做這樣一個人嗎?”
她翹著嘴角歪了歪頭,金發筆直的垂下來,掃過木製扶手,“不,絕不——”
“拒絕主動睜開眼睛的生物,不如就在酣眠之中死去吧。”
“本王會驅趕他們,奴役他們,像是牧民驅趕著羊群,像是國王趨勢著祂愚昧的子民。說實話,我其實並不太想知道,你的禦主和那些幕後之人,究竟在策劃些什麼。”
音樂聲一直沒有停下,吉爾伽美什就在這帶著點天真的氛圍裡說著這樣殘酷的話:“本王隻是,想要去看看迦勒底而已。”
“但是因為你們——”
坐落在雪山上的天文台已經不複存在了。
“現在,本王感覺到有些無聊。”
“那麼,就讓我們嘗試著讓事情變得有趣起來吧。”
最後一句話幾近耳語,傳到阿納斯塔西亞的耳中,卻仿若驚雷一般。她不受控製的微微睜大眼睛,抓緊了手裡的玩偶。
這種感覺……這種感覺!
她眼前忽然一片漆黑,有猩紅色的血光一閃而逝。那是她死去時的場景,毫無反抗的弱小,悲哀的掙紮著,像被勒住脖頸的鳥雀。而在不遠處的那個即將屹立於俄羅斯頂端的男人,就是用那樣的目光,那樣的語氣,說著她永遠也無法理解的語言。
吉爾伽美什的身影在這一刻近乎與她記憶中的統治者重合在一起。
能夠屹立在王座上的人類,難道都是這樣的存在嗎?
有那麼一瞬間,阿納斯塔西亞想要不顧一起的喚來自己的禦主,拚儘全力也要把這個英靈當場斬殺——
吉爾伽美什絕不能活到第二天的早上!
但是理智控製住了caster。她仍然站在原地,動也未動,目光緊盯著年輕的烏魯克王,臉上的神色帶著點驚恐後的木然。
吉爾伽美什無趣道:“喂,你明明是個實力強大的美人吧?本王還以為你會出手呢,結果明明散出那樣冰冷的殺意,卻仿佛是塊冰雕一樣一動不動。”
她站起身,活動一下肩膀:“或者乾脆就現在,讓沉睡著的雷帝睜開眼睛如何?提前進行決戰的話,打完之後就可以去到迦勒底了吧?”
——今天的王也在認認真真的考慮坐上時光機,回去天文台還沒有被毀掉的時候。
彈著琴的英靈雙手重重敲擊在琴鍵上,砰地一聲響。
“……你是個瘋子嗎?”caster輕聲說道。
“恐怕無聊要比瘋狂更加可怕。”吉爾伽美什冷淡道,“還有那邊的,自稱是‘莫紮特’的英靈,彆再彈了!”
“你的音樂,難道就隻有這種水平嗎?充斥著難聽的虛偽情緒,還真是個複雜的英靈啊。”
彈琴的手一頓,在黑鍵上方僵住。
成功在自己心情不好的時候,把這份抑鬱的感覺傳遞給了其他無辜人士,烏魯克王如今神清氣爽,望著窗外蒙蒙亮飄著雪的天空,伸個懶腰準備離開,不過在那之前——
“我之前說的都是真心話。”吉爾伽美什回過頭,一本正經的說道,“儘量讓事情變得有意思起來吧,否則的話,就連本王都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說著,她一把推開窗戶,晶亮的雪花霎時間衝進屋內,呼嘯的風聲震耳欲聾般響起,吉爾伽美什輕鬆跳到窗台上,眨了眨眼睛:“回見。”
然後一躍而出,擁抱住了滿世界的暴風雪。
ea被她呼喚出來,隆隆的引擎聲混合著風嗚嗚的哀嚎,在微亮的晨曦中逐漸遠去了。
阿納斯塔西亞從恍惚中驚醒,這才發現,自己已經把手裡的玩偶捏到變形。
“……”
“英雄王嗎……真是個有趣的王。”沉默良久,宮廷樂師低聲說道。
莫紮特的幻影竟在這一刻從他的身上緩緩褪去,露出了內裡的真容。
安東尼奧·薩列裡打量著自己帶著黑色手套的修長手指,自言自語道:“她究竟是怎麼辨認出我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