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後也是要上戰場的,要保家衛國,要保大越安寧,要保百姓平安,要保社稷無憂。
他的肩膀上有太多太多的責任,為天下,為百姓,為社稷,為家國,想的太多,背負的太多,卻從來沒人跟他說過,你可以自私一點。
你先是你自己,才會是其他人。
一夜無話。
第二日天不亮,裴珩就出門了,這一次,他沒有喊醒許婉寧,也沒有在家吃早飯,外頭北風忽忽地刮著,打開門時,刺骨的北風刮了進來,他連忙跨了出去,轉身將門給關上了。
涼州真冷啊!
裴珩緊了緊身上的棉襖,將兜帽帶上,從廚房裡拿了一籃子,迎著呼呼的北風,出了門。
前麵是一條隻能容納一人過去的小街,街上此刻一個人都沒有,安靜地隻有北風在狂嘯。
等穿過小巷子,到了大街上,人也漸漸地多了起來,多的是街上的小攤販,正在支攤子,有早來的,攤子已經支好了,就連火都已經生好了。
鍋裡正冒著蒸騰的霧氣,一看就暖和。
裴珩來到一處麵攤子前,“老板,來一碗麵。”
正蹲在爐子前烤火的老板站了起來,先是掃了眼裴珩,目光落在他身上穿著的棉襖。
人長得是不錯,個頭也高,隻是這身衣裳。
補丁打補丁的,雙手還插在袖口裡,臂彎裡還挎著一個空籃子,裡頭裝著不少從山上挖來的番薯。
也不知道是不是身上的襖子不暖
和了,不停地跺腳哈氣,一看就是個窮人。
“你要吃麵啊?”老板又問了一句。
“嗯。麵有湯,吃一碗暖和身子好乾活去。”裴珩小心翼翼地笑,抖了抖身上的籃子:“挖了一籃子番薯,正好去集市上賣,聽說番薯的價錢又漲了,能換幾個肉錢。”
麵攤老板嗤笑一聲:“小哥,我建議你還是去買個饅頭吃吧。”
“為什麼?饅頭吃了暖和不了。”
“可饅頭便宜啊!”麵攤老板笑著說。
雖說是笑著的,可眼底卻充滿了輕蔑,“饅頭五文錢一個,便宜。”
裴珩怔了,一張略微黝黑粗糙的臉焦急得很:“饅頭五文錢一個了?昨天不還是三文錢一個嘛!五文錢都能買一個肉包子了。”
“你也說是昨天的價錢了,今天肉包子已經七文錢一個了。”麵攤老板皮笑肉不笑,輕蔑地打量了裴珩一眼:“我說小夥子,你要是連五文錢的饅頭都舍不吃呢,我勸你還是回家自己煮著吃吧,我這麵,你也是吃不起的。”
黝黑粗糙的麵龐爬上一抹紅暈:“為,為什麼,你的麵條不加肉不是二十文一碗嗎,我,我吃得起!"
“都說了那是昨天的價錢了,不加肉的麵條今天已經是三十個錢一碗了,加肉的已經是四十個錢了。”
裴珩驚呆了,站在麵攤前,局促地揉捏著身上打著補丁的襖子:“你,你們這價,價錢也漲,漲得太快,太快了。”
“沒辦法啊,小夥子。”麵攤老板笑眯眯的,眼神中滿是不屑,嘲諷道:“要不你去集市上看看,你的番薯今天有沒有漲啊,要是漲了,你不就有錢吃麵了嘛!”
打雜的夥計也跟著笑:“你今天吃不起,以後更吃不起咯。這入了冬,所有的東西都是一天一個價錢,吃不起就趕快走吧,彆耽誤我們做生意。”
“哈哈哈,連五文錢的饅頭都吃不起,當想吃我的麵條,我看你番薯也不要賣了,回去吃番薯吧。”
麵攤的兩個人指著裴珩哈哈大笑,連帶著其他攤子上的男人也跟著哄笑,那是輕蔑、嘲諷的笑,一般人隻能落荒而逃。
裴珩現在也“落荒而逃”了。
他挎著籃子,離開了大街,拐進了另外一條巷子,那是往集市去的方向。
集市外頭停了不少的板車,不少板車空空如也,有一輛板車上頭堆滿了一筐筐的菜,那是大戶人家推著車出來采買物資的。
都是一車一車地買回家。
裴珩走過去,走到那滿當當的車前,“小哥,買這麼多菜啊。”
“是啊,這天越來越冷,主家說多屯點物資,眼看著這價錢是一天一天的漲,早買早省錢嘛!”
“有錢人家也這麼想啊!”
“那可不,有錢人比沒錢人更摳門!”小哥跺腳哈氣,“摳門的了,這菜價越來越貴,還扣掉我們的月錢,說是我們在主家白吃白喝,現在都漲價了,還是不要我們的錢,但要我們少拿點月錢!你說摳門不摳門。”
“真是摳門的。”裴珩跟著他說:“你說有錢人都這樣想,咱們窮苦人家可怎麼辦啊。”
“能怎麼辦,保證冬天不凍死就行了,還能怎麼辦!”小哥歎道:“咱們就保證不被凍死,不被餓死,就要燒高香咯,其他的想都不要想,哪裡有錢娶媳婦生孩子啊,這冬天這麼冷,物價這麼高,自己都養不活,還怎麼養活媳婦孩子!”
“確實難活,官府也不管。”
“怎麼管?官官相護,我跟你說,我聽我家主子說了,這物價飛漲得這麼快,就是官府授意的,物價越高,官府收的稅就越多,沒聽說過一句話嗎,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照這樣的物價,彆說十萬了,二十萬雪花銀都不成問題!”
“聊什麼呢,還不快過來搬東西,又在偷懶,小心我告訴主子,逐你出去!”
“來了來了,您可千萬彆告訴主家,我這就來了。”小哥都沒來得及跟裴珩說話,就三步並作兩步跑去搬東西了。
如今天冷,有一份穩定的活計,能挨過這冰冷的冬天,還有銀子可以賺,沒人敢不珍惜!
小哥飛快地跑了,裴珩也沒有停留,挎著籃子進了集市。
集市上,賣菜的多,買菜的也多,耳邊充斥著討價還價的聲音,裴珩在這喧鬨聲中,找了一個隻能容納一人位置蹲下,將籃子放在麵前。
還沒有開始吆喝,就有一人站在了他麵前。
“你這番薯什麼價錢啊?”
裴珩收回手,抬頭看了看站在他攤子前的人。
一個男人,五大三粗的男人,滿臉橫肉,凶神惡煞,裴珩裝作一副害怕的樣子:“十,十個錢。”
“十文錢一斤,你怎麼不去搶啊!”大漢蹲了下來,抓起番薯拋來拋去:“你瞅瞅你的番薯,個頭又小泥巴又多,四文錢到頂了。”
“不是,我剛才看那邊那個攤位,他的番薯比我的番薯還要小,他都能賣十文錢一斤,我的比他的還大!”
“你聽錯了吧,人家賣四文錢,我說年輕人,年紀輕輕的,怎麼耳朵也不好使了,是四文不是十文!”
裴珩還在說:“我沒聽錯的,明明就是十文。”
“我說你聽錯了你就聽錯了!”大漢突然麵色一冷,手往下用力,一個番薯被他摔在地上,摔得粉碎:“我說四文錢就是四文錢,你賣不賣?”
“我……”
大漢一把抓著裴珩的衣領,恐嚇道:“想清楚了再回
答,你不賣給我,這番薯就是爛了,你也賣不出去,信不信!”
裴珩“嚇”得瑟瑟發抖:“大,大哥,我賣,我賣!”
“這才聽話嘛!”大漢鬆開裴珩的衣領,指使身後的人,丟給裴珩十個錢,拎著籃子走了。
裴珩撿起錢,數了數,又喊:“大哥,不對啊,我那籃子有十斤番薯,你應該給我四十個錢!”
他快跑幾步,抓住了大漢的衣袖:“你要給我四十個錢!我這有十斤番薯,你少給我錢了。”
“我去你娘的!”大漢轉身,抬腳就朝裴珩肚子踢過來,裴珩身子微動,變了個角度,假裝承了大漢那一腳,然後故意摔倒在地,“你不給錢,你還打人啊!咳咳咳……”
“就打你了,怎麼了!”大漢上前還要一腳,裴珩立馬後退,躲過了一劫:“老子買你的番薯是你的福氣,還不快滾,再不滾,我打你打的醫藥費都不夠!”
裴珩抬眼看了看周圍看熱鬨的人,他們都沉默不語,似乎早就已經看慣了這個場麵,他立馬爬了起來,在大漢哄笑聲中跑了。
“你個廢物,也不去打聽打聽,陌生麵孔怎麼敢到集市上來賣東西,也不瞧瞧這現在是什麼地方!”
“哈哈哈哈哈……”
集市裡傳來哄堂大笑聲,眾人根本沒有發現,已經跑了的裴珩,脫掉外麵那件破舊的襖子,將臉上的黑妝清洗乾淨,改變了裝束,又重新回到了集市。
“這個番薯怎麼賣?”
他尋到了他的籃子,正放在一個男子的麵前。
他的麵前放著幾十樣東西,都用籃子裝著,這樣一點,那樣一點,裴珩如果猜測沒錯的話,應該都是跟奪走他的籃子一樣,奪來的。
男子三十多歲,體型巨大,麵目可憎,聽到有人問番薯的價錢,他坐在椅子上沒動,甕聲甕氣地回答:“二十個錢一斤。”
“這麼貴?剛才我聽說都隻要四個錢一斤。怎麼一眨眼的功夫就變成二十個錢了。”裴珩故意問道。
“四個錢?你去搶啊!”男子嗤笑:“你去集市上打聽打聽,現在哪裡還有二十文錢以下的菜,番薯算是最便宜的了。”
“那行,二十個錢就二十個錢吧,給我稱兩斤。”
“兩斤?不稱。”男人擺手:“我這東西都是一籃子一籃子賣的,你買就全拿走,不買就走。”
“我走遍了集市,也就隻有你家現在還有番薯賣啊!”裴珩為難不已:“我也想多買一點,可你這籃子,估計也就十來斤番薯吧?我想要三百斤,你有嗎?”
他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鼓鼓囊囊的錢袋子,在朱八餅麵前掂了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