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複銜春(重生)》全本免費閱讀
永元十三年臘月,上京及近畿諸州雪,溝洫複冰,草木不華。①
九重宮闕被雪壓了個素白,金鑾殿的紅牆前有一株開得正豔的紅梅,殷紅似血。
上京城西有一高台,稱“拜將壇”,天子授兵權,將士飲摔碗酒表其心。
十七歲的景珩正跪在大殿前滿地的碎瓊亂玉裡,永元二年西京封台拜將時,父親景湛的字字句句言尤在耳。
那日長空萬裡,軍號嘹亮,鼓聲齊鳴,景湛於高台之上俯身接過北疆兵符。
一盅烈酒飲罷,瓷碗摔落在地上,碎得四分五裂。
“臣,長平侯景湛在此立誓——”
“戎馬一生駐守北疆,敢以此身此心許之家國,禦外敵,定邊疆,定不負聖上,不負家國。”
“願大夏萬裡無硝煙,百姓安居樂業,國祚永延。”
景湛進爵封侯,高壇拜將,由此開始了漫長的戍邊生涯。
十一年如一日,枕戈待旦。
大夏水情一直是夏汛冬枯、北缺南豐,疆土以北接壤回闕國,因著氣候影響,回闕自古為遊牧民族,生活主要是以駕馬牧羊和狩獵為主,未發展種植農業,每當秋冬就麵臨糧食稀缺的問題。
入了仲秋,大夏邊境開始頻繁出現回闕人,數日後,回闕人大量南侵入境,掠奪糧草,搶劫百姓,長平侯率軍於北疆邊境隘口鹿鳴關,與回闕人打響“秋收之戰”。
不日,長平侯景湛於“秋收之戰”不幸身死,長平侯夫人趙微月因傷心過度自縊而亡。
噩耗傳回上京時,舉朝嘩然。
景湛駐守邊疆十一年,熟知回闕人習性與作戰手段,怎會突然……所幸寒潮將來,回闕人沒有卷土重來,邊關的百姓暫時能安穩地度過這個冬天。
上天未留給景珩痛心與哀悼的機會,他與七歲的幼弟遠在上京,家已不再成家,北疆局勢尚且不明,父母屍骨未寒,遺體不知所蹤。
眾人上奏懇請聖上尋回長平侯夫婦遺體,以棺槨安葬京中,以慰其在天之靈。
明德帝下令禁足景珩與景澄。
那位高高在上的天子認為此事仍有頗多疑點,長平侯有通敵之嫌。
天子說什麼就是什麼。
“給朕查,若為屬實,連帶同夥誅之。”
他更像是在提醒某些人。
明德帝喜猜忌與權術,於他而言,大夏朝隻是少了一位能征善戰的將軍。
此詔的弦外之音再明顯不過,朝臣噤若寒蟬。先前為老侯爺求情的人立馬偃旗息鼓,唯恐多言引得明德帝猜疑,招來殺身之禍。
撫恤的金銀錦緞一箱一箱地抬進長平侯府,府內外掛滿白幡,府邸正廳懸掛著挽聯,案幾上擺放哀章。
七歲的景澄一身孝衣跪在靈堂裡,時不時往火盆裡添些紙錢,火光跳動,清晰映出他臉上的道道淚痕。
冬夜的冷風穿廊而過,靈堂的兩具金絲楠木棺材裡,空空如也。
冷夜蕭索,支離破碎。
景珩同樣身披孝衣,打點好府中一切後同景澄跪在一處,他目光悵然,不知在想什麼……
景澄年少卻知事態嚴重,眼眶中滿盈的眼淚終是如簇跌出,他抽噎著,磕磕絆絆地終於說完了一句話。
“阿兄,娘去北疆之前說,今年要接爹回來過年的,他們回不來了……”
景珩替景澄擦去淚花,他將幼弟抱在懷裡,輕拍他的背,說:“會回來的。”
他要去千裡之外的北疆接父母回家。
“阿兄,我們沒有爹娘了。”
“乖,還有阿兄在。”
次日,景珩換上朝服,入宮覲見。
“臣景珩懇請陛下收回禁足敕令,允許臣尋家父家母遺體歸京。”
明德帝不曾理會他,將他晾在殿外。
又過一日,天上鉛雲密布,過了午時空中霞雪飄落,宮道前密密匝匝落了一片素白。
“稟皇上,外頭落雪了,景小侯爺還跪在殿外,您看……要不要下個驅逐令,將他趕回去?”蘇公公甫一入殿,驅散了周身的寒氣。
金鑾殿內炭盆熾熱,火光跳躍在精致的銅爐上,與殿外的寒風呼嘯截然不同。
明德帝正坐在精雕細琢的屏風後看書,聞言,頭也沒抬地冷哼一聲:“年輕人的身子火氣大,沉不住氣壓不住事,晾他個兩天,待涼快了自然就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