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劣群體□□件發生頻率不高。
但是一旦發生,對於社會道德來說,都是一次沉重的打擊。
跳樓事件中,絕大部分情況,圍觀群眾都會進行勸阻,但是在某些時候,也會出現這樣的糟糕情況。
十餘次好人好事的影響,可能也抵不過這一次教唆死亡。
剛開始隻是有人焦躁,然後慢慢,一根點火源,就演變成大型狂歡。
已經沒有人在意樓頂的那個男孩子了。
他站在高處,麵容模糊,像個簡單的符號,無法讓圍觀群眾切實地去體會他的痛苦和難過。
大家都明白,能站在樓頂,肯定是經曆了一些很難很難的事情。
但他站在那麼遠,那麼不真實,所以大家的關注點隻能放在一點上:他還跳不跳了?
第一個喊出“快跳”的人,獲得了很多擁躉。
人們聚集在他身邊,跟著節奏喊“跳不跳啊?”
“是不是個男人啊!”
“慫貨!”
大家表情癲狂,似乎能讓他跳下來,就是一場成功。
一個老大爺有些生氣,問旁邊的年輕人:“怎麼能這麼說啊!”
年輕人笑嘻嘻的:“大叔,乾嘛那麼認真,大家都喊呢。”
旁邊幾個責怪的目光甩給了老頭,似乎是怪他分不清場合。
老頭嘴唇蠕動了幾下,終於沒再說話。
聲音很大,樓頂的男孩已經能聽清了,聲浪裹挾著他,推著向前,他試探著往樓頂邊緣走了幾步。
潘敬的手直抖:“不能死,不能死······”
沒有人能聽到她的聲音。
張紅娟也有點慌,但是還算鎮定:“還有些人沒有喊。”
但是氛圍已經到了。那些還懷著善意,心疼著樓頂男孩的人,已經成了少數,他們夾雜在人群裡不敢說話。
“如果那個男孩站在他們麵前,他們說不出這樣的話。”張紅娟說。
潘敬努力穩住,想了想,有了一點想法。
就像在網絡上,隔著屏幕,每個人都隻是一串符號。辱罵或者詛咒起來,沒有很大的心理負擔。但是麵對活生生的人時,沒有人能做到直接說出來:“我希望你去死”。
張紅娟帶著鄭好,去了沒說話的那片人那裡。
潘敬跑去了喊得最響亮的那片人那裡。
每個群體都需要一個領頭人。
張紅娟走到人群中,大聲喊起來:“不要跳啊!”
她沒有拉扯著其他人一起喊,隻是自己執著地一遍一遍喊著。
旁邊瘋狂喊著“跳啊”的人嘲諷地看了張紅娟一眼:“就你和我們不一樣。”
張紅娟不理他,繼續大聲叫著。
旁邊買菜路過的大嬸看著這個小姑娘,手心裡攥出了汗。
大嬸忽然有些恍惚,這不是應該做的事情嗎?
自己在怕什麼?怕自己和彆人不一樣嗎?
為什麼不敢開口?
大嬸深深呼吸,然後放開了嗓門,和張紅娟一起:“不要跳啊!要活著!”
大嬸的嗓門比張紅娟嘹亮的多,更多人聽到了她們的聲音。
慢慢的,一直低著頭的老頭也向這邊走了幾步,一起開了口。
鄭好牽著姐姐的手,仰頭看著姐姐的臉,跟著大聲喊:“不跳!活!”
在宏大的“快跳”的聲音中,終於有了一點點不一樣。
潘敬在人群中擠過去,她目標很明確,就是最興奮的那幾個人。
他們是助燃劑。
潘敬一邊走,一邊醞釀感情。
等到了那幾個人身邊,她的眼睛已經包住了眼淚。
潘敬滿臉驚慌,拉扯住一個正在興奮大喊的人的胳膊:“叔叔!叔叔!”
那個男人低頭看她:“怎麼了?這兒有事,待會說。”
說完,他又想繼續喊,這讓他有一種帶領彆人的成就感。
“叔叔!”潘敬帶著哭音:“樓上的好像是我哥哥!”
那個男人愣住了,有些不知所措。
“我媽媽病了,哥哥打三份工掙錢救媽媽,還得給我交學費,哥哥的女朋友和他分手了。”潘敬哭起來:“今天媽媽又病重了,我不能沒有哥哥······”
男人沉默了,他仰頭,忽然樓頂的那個人不再遙遠。
那個人,他的家庭,他的親人,他的悲傷,就這樣擺在了麵前。
男人無法再次開口喊他“跳下來”。
旁邊,男人的兄弟沒聽到潘敬的話,還在興致勃勃地喊著。
男人心口一悶,胳膊肘用力懟了一下兄弟的胸口:“人妹妹來了!”
潘敬開始大聲哭泣:“我不能沒有哥,我媽還在病床上等他回來······”
小姑娘的哭聲撕心裂肺。
以潘敬為圓心,周圍的一片安靜了下去。
沉默下去的那些人,有些愧疚,有些害怕,他們不知道自己剛剛在做什麼。
樓頂上的,不是他們的戰利品,而是一個女孩的哥哥,一個母親的兒子,將來還會成為一個孩子的父親。
那是一個家庭的依靠。
男人沉默了一會兒,往周圍走去,聽到哪裡還在喊,他就往哪兒走,大聲罵:“人妹妹來了!全家都靠小夥子養著,他跳了,你替他養家啊!”
這一邊逐漸消了聲音。
張紅娟的方向,聲音越發洪亮了起來。
“不要跳啊!”
“要活著!”
“沒有過不去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