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他的耳朵便隨著那女子的一舉一動微微起伏。
就在此時,他忽而捕捉到一點窸窣的聲音,仿佛馬車簾被掀開了,他頓時明了,眼角餘光掃過那馬車,果然見那馬車簾子輕輕動著。
若是不在意,自然以為是秋風吹拂,可是他素來敏銳,已經明白這必然是馬車上的女子掀開窗簾看了看外麵。
蕭正峰想明白這個,那握著韁繩的手動了下,不知道這往外看了一眼的是誰,可是她?
若是她,她又在看誰?
看太子,還是自己?
若是以往,他自然不敢想著她竟看自己,可是剛才,她對自己笑得霞光瀲灩,又如此敬重地對待自己,可見她並沒有把自己當做一個孟浪之徒,也並沒有小看了自己的。因了這個,不免心中生出許多念想。
誰知道蕭正峰這麼想著,正和他說話的太子便察覺到了異樣,挑眉笑望著蕭正峰道:“蕭將軍?”
蕭正峰猛地醒悟過來,知道自己走神了,恰好此時抬眼便見前麵一輛馬車停在那裡,忙恭聲道:“殿下,前方那馬車停在此處,倒是擋了我等去路。”
太子抬頭看過去,果然見前方一輛馬車停在路中央,一旁站著車夫並幾個小廝,正在那裡焦急地查看著。旁邊還拴著幾匹馬。
如此一看,便知道這不是普通人家,又是馬車又是駿馬的,並有車夫小廝隨侍,況且那馬車裝飾華貴,駿馬也不是凡品,這位主人必然是非富即貴了。
太子素來待人親和的,如今見這馬車仿佛落難,便命身旁侍衛道:“前去查探下。”
那侍衛長領命而去,過去近前,一時便見一旁出來個少年,那少年不過十*歲的年紀,一身白衣,纖塵不染,麵如冠玉,形容絕美。他膚色略顯蒼白,在這秋日的陽光照耀下,仿佛透明一般,隱隱有幾分病弱,可是那病弱卻並不顯其頹廢,反而使他渾身上下充滿了一股說不出的風流之態。
其他人也就罷了,可是阿煙透過馬車簾,小心望過去,一望之下,卻是微驚。
原來這人不是彆人,正是她上輩子那個短命的夫婿——沈從暉。
當下不免想起,上一世的時候,這沈從暉因自小病弱,一直隱居在老家馮陽修養身子,到了十八歲時才帶著侄子一起從老家前來燕京城。當時也是因緣巧合,父親便將自己許配給這沈從暉。
其實當時初嫁給沈從暉,夫妻兩個人舉案齊眉,意趣相投,也頗過了一段情意濃厚的時光。後來侯因往年舊事觸怒了永和帝,其後侯府遭受重創,一家人顛沛流離,可是兩個人相濡以沫不離不棄,感情倒是越發篤實。
也正是因為這個,在沈從暉亡故後,阿煙才接受了他臨終前囑托,付出了一切地照顧著那個侄子沈越,將他撫養成人,供養他讀書,讓他高中狀元,迎娶長公主,從此後忘恩負義,再也不記得她這個落魄的嬸母。
此時此刻的阿煙,望著那風流俊美的病弱男子,不免流露出一絲從未有過的怨言。
當年我不過十六歲而已,花一般的年紀,纖細羸弱的雙肩,這樣的女子本該是應該被人捧在手心嗬護,你卻就那麼撒手而去,將一個十三歲的少年托付給我,說這是沈家唯一的骨血根苗,要我照料他供養他。
你——於心何忍?
而最讓她無法接受的是,多年之後的那個黃昏時分,她翻著逝去多年的夫君那發黃的手劄,發現的那封信函。
上一世的阿煙從未多想,也從未有過怨言,可是如今的阿煙,想起往事,卻不免一聲歎息。
重生一世,她不想因為一年的歡情而斷送那一輩子,更不願意因為良人的一個囑托而將自己的一生都奉獻給他們沈家。
於是阿煙眸中微動,白玉一般的臉龐泛起疏冷,放下馬車簾,輕輕倚靠在那引枕上,閉眸養神。
或許命運終究要上演相同的戲碼,或許一生的糾葛從此開始,可是阿煙卻要從一開始便將那可能性連根拔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