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那個穿著月白裙的,就是咱們大房訂下的兒媳婦了。我是聽說,是個庶的呢,今日怕是跟著她那嫡出的妹妹去拜祭亡母的。”
“其實要說起來也是好笑,原不是她的母親,她就巴巴地跟著去拜祭了,難不成她去了人家就當她是嫡的。”
“可不是麼,我原本說大老爺糊塗,如今看來果然是的,千挑萬選,把我娘家的外甥女擱置一旁,倒是定下這麼一門親事,怕不是想攀附人家左丞相的門第吧!”
顧雲一聽這個,羞得滿麵通紅。其實這門親事,倒也是她高攀了,隻是她是未曾想到,她這還沒進門呢,便被夫家的二房如此議論。這若是聽在彆人眼裡,像什麼話。
一時間整個人便僵那裡,眼眸中迅速滲透出濕潤,兩滴眼淚已經在眼眶裡打轉兒。
阿煙聽到這話,極其不喜,當下不免冷笑一聲,伸手牽了顧雲,徑自走近了那隔壁的成衣鋪子。
這邊兩個婦人說得正起勁,萬沒想到卻被隔壁的都聽了去,如今又被撞個正著,頓時紅了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分外尷尬。
不過其中那個麵皮黑的,倒是迅速地收斂了尷尬,乾笑一聲,便要對著阿煙打招呼:“這是顧家的姑娘吧,實在是巧了。”
阿煙唇邊扯起一抹冷笑,神情矜貴冷淡:“可不是巧了麼,要說起來,這世間的巧宗可多了,再也沒有比這更巧的。”
兩個婦人見阿煙神色不佳,頓時知道這顧家三姑娘是個惹不起的,當下賠笑道:“姑娘,您這是來挑裙子呢?要說起來,姑娘哪裡用得著來這裡,但凡您喜歡,還不是說一聲,家裡的鋪子便把東西送過去了。”
阿煙笑道:“原本都是送到家裡的,這是前幾日,那成衣鋪子過去的婆子竟然在那裡碎嘴,討論彆家是非,我當即便命人將那婆子辭了,一時也沒合適的,如今倒是隻能親力親為了。”
這兩個李家的婦人當下臉色便難看起來,互相看了一眼,忙尷尬地笑著道:“兩位姑娘你們慢慢挑,我等還有事兒,先走了。”
待兩個人上了馬車後,顧雲輕歎一聲,對阿煙道:“阿煙,其實何必呢,她們也不過是多說了兩句,你何必招惹這等是非。”
阿煙聽了,卻是正色道:“姐姐,這你就有所不知了。眼瞅著你就是要嫁過去了,從此後便是大房的掌家娘子,他們李家雖則如今敗落了,可是那窮酸規矩卻多得是。到時候他家二房三房未必就服了你的。況且這世上專有一等眼界狹隘之人,心中有嫡庶之分,你未曾進門便把你看扁了去,到時候以你這性子,又該如何立威?”
她輕輕抿了一口茶水,淡道:“今日原本就該下她們一個臉麵,讓她們知道,顧家的姑娘,原本不是好欺負的,讓這群看人下菜碟的,也好知道分寸。”
她靜靜地凝視著這二姐姐,溫聲道:“姐姐,你素來性子軟弱,以後嫁過去,可不能再如此了,不然沒得讓人小看。”
顧雲聽著,心中百感交集,又覺得寬慰感動,又覺得酸楚無奈,最後都化為一聲歎息:
“阿煙,你說這世間專有眼界狹隘之人,挑剔那嫡庶之分。可是你也要知道,嫡庶之分,原本便是涇渭分明,我素來明白這個的。”
阿煙望著這姐姐眸底一抹黯然,忍不住抬手,握住她的,溫柔而堅定地道:
“姐姐,這世間確實是有嫡庶之分,可是血緣親情卻本無遠近。這些年,父親確實對我分外疼愛,那是憐惜我喪母之痛,若是虧待我半分,便覺得愧對九泉之下的母親。可是在他心裡,自然也是疼愛姐姐的,要不然,又怎麼會為姐姐訂下這麼一門可心的親事呢。”
顧雲聽此言,俏臉動容,咬唇含淚點頭道:“阿煙說的,我心裡明白的。”
其實以前不是不曾暗暗怨過,如今被這話一說,忽而便覺得昔日那些許不滿,仿佛煙消雲散了。
阿煙輕笑,眉眼柔和,如珠玉相擊一般的語音卻分外堅定:“以後嫁了,姐姐也一定要記住,你是顧家的女兒,有一個妹妹和弟弟,還有父親母親。將來若是誰欺負了去,自有娘家人為你撐腰。”
上一輩子關於顧雲的事兒,其實她因匆忙間離開了燕京城,所知並不詳細,可是卻也明白她處境不佳的。
顧雲聽此言,怔怔地凝視了阿煙半響,卻見她那絕世姿容上隱隱帶著幾分含蓄的笑容,仿佛倦鳥歸林夕陽西落之時遠處人家升起的嫋嫋炊煙,輕淡而溫馨。
她一時眸中含淚,啞聲道:“阿煙所說的話,我會記在心裡的,記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