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拿著自己母親的嫁妝去幫了繼母貼補娘家,真個不是一般姑娘家能做出來的。
可是她卻並不知道,對於阿煙來說,這些金銀不過是身外之物,對她最最重要的便是顧家能夠安穩地度過將來這朝中的動蕩時期,能夠一家和睦地守在一起。
雖說李氏隻是個填房,平日裡又頗有些私心,可到底不是什麼罪大惡極之人,為人也還算老實,又為父親養育了顧清,想來若是顧家不出事,這個女人也是能夠一直在父親身邊照顧的。
人說千金難買老來伴,將來這兒女仆從其實都隔了一層,最貼心的怕還是身邊那個或許愚鈍淺薄的婦人。
是以,她願意在必要的時刻幫她一把。
此時的李氏,自然是分外的感激,心裡說不出的暖和,把往日防備著阿煙的心思都拋去了幾分。
也是從這日起,顧家後宅仿佛比以前更為和睦了,李氏每每做了什麼新鮮吃食,便請阿煙過去同享,阿煙也欣然前去。顧齊修這個不怎麼著家的,也感覺到了這些微的變化,便詢問了一番,不免歎息,也頗為欣慰。
最近顧齊修確實幾乎是不著家了,他實在忙得厲害。
果然如上一世般,太子的舅父卷入了這一年冬日的貪墨一般,這件事鬨得紛紛揚揚,永和帝看到外地三十二名五品以上官員的聯名上書,勃然大怒,下令徹查。太子舅父牽扯其中,病中的皇後跪著求見永和帝,哭著求永和帝看在昔日父親情分上,看在太子的情麵上,饒自家兄弟一命,然而這一切卻於事無補,抄家斬首的令就這麼下了。
聽說皇後當時捂著胸口大叫一聲,昔日是雲妃,今日輪到我了嗎!說完之後,就栽倒在那裡了。永和帝在斬了國舅一家後,這才去探望皇後,病中的皇後哭泣著拉著永和帝的手,屏退了左右,說了好一番話。
而所說的那番話,誰也不知道都說到了什麼,隻是有一條,卻不知道怎麼傳了出來,竟是說,要永和帝答應,將顧家的阿煙姑娘許配給她的兒子,太子栔斌。
這個消息不脛而走後,一時之間大家心裡都越發有譜了,明白顧家女看來是板上釘釘的太子妃了。
顧左相前幾日還試探著向永和帝提起,說起正打算為自己女兒尋覓一門親事呢,當時永和帝臉上晦暗難明的,也看不出什麼意思,於是顧左相想著,沒有反對,那便是有譜,便打算過幾日再行試探。未曾想到,忽然之間,來了這麼一個消息。
恰好這一日皇上召集幾位重臣在禦書房,在場的有威武大將軍,也有右相薄睿東,大家正一起討論著西北邊塞軍的安置問題,待這討論告一段落後,永和帝便命人取了茶點,君臣同享。
就在這氣氛融融之中,永和帝忽然不經意間提道:“若是阿煙能嫁與栔斌為太子妃,倒不失為一樁好親事。”
這話一出,那邊威武大將軍眸光微頓。
顧齊修看向龍椅上的永和帝,卻見他雖則笑著,可是那笑卻根本未曾到了眼裡去,於是他上前,笑嗬嗬地道:“皇上啊,我家中阿煙那個性子,你也是知道的,她打小便讀書多,習得了一身書卷氣,性子也倔強,怕是未必便能當得了這個太子妃呢。”
永和帝聽了這個,竟不置可否,隻是淡淡地道:“顧愛卿實在是過謙了,怎麼就當不得呢。”
這話說得意味難辯,一旁的威武大將軍和右相都聽出了點特彆的意味,不過大家都並沒敢搭腔,裝作自己根本不存在。
離開了這森冷的皇宮,顧齊修坐了轎子回到家中後,第一件事便是叫來了女兒阿煙,和她說起今日的這些事。
阿煙聽到,也是臉色微變,不過想想之後,也覺得此事在情理之中。
她沉吟片刻後,淡道:“依今日的這話,這婚事是萬萬不可的,隻是總要想一個周全的法子將這門婚事推了。”
可是推拒的方式,既不能傷了皇家顏麵,又不能讓永和帝覺得顧家精明避嫌。
顧齊修自然是點頭同意,隻是一時之間,倒也想不到什麼好法子。
阿煙擰眉細細思索上輩子的事兒,半響之後,忽而道:“父親,你在威武大將軍府中可有什麼人手?”
顧齊修一聽這話,頓時深深地看了女兒一眼:“怎麼問起這個?”
阿煙笑了下,想著自己果然猜得不假,當下直言道:“父親,或許威武大將軍家的姑娘,更適合為太子妃呢?”
她並沒有把話說得太過明白,不過父親自然能聽懂的。
其實上一輩子,自己沒有能嫁給太子為妃,一則是永和帝對父親的忌憚,二則自然是因為那孫雅蔚,如今少不得把上輩子的事情再重走一遍了。
經過這些日子,她也已經想明白了,自己和那孫雅蔚雖為同窗,可是其實兩個人的父親一文一武輔佐永和帝,正是宿世的冤家,天生便是永遠無法握手言和的對手。
自己教導了一番顧清的話,其實自己上一世並沒有領悟到這一層,最後才會因為此事傷心。
孫雅蔚和太子的事兒,必然是威武大將軍心知肚明的吧,如今她倒是要想法設法將這件事幫他們暴露出來,幫這威武大將軍一把,讓他得償所願,成為儲君的嶽丈。
如此一來,威武大將軍的權勢將興旺,父親再漸漸放權,從此後銷聲匿跡,這才為保全身家性命之良法。
這顧齊修深思一番後,也想到了這一層,最後不免嗬嗬笑了起來:“不曾想我和那孫開英鬥了幾十年,如今竟然要將他親自捧上至高之位,此事甚妙,甚妙!”
阿煙淡笑:“爬得越高,這摔下來便越慘。”
伴君如伴虎,這話原本不假,更何況如今朝局動蕩,接下來大昭國將三易君王,這其中今日東方勢旺,明日西風權漲的,多少人在這君王更迭中平白丟了性命。
顧齊修捋著胡子,慢悠悠地道:“一切都是一場空啊!”
阿煙走過去,幫著父親捶背,一邊輕輕捶著,一邊道:“母親留下的那些鋪子田地,足以保我們全家衣食無憂。其實人生在世,要什麼權勢名利,父親在這大昭國也曾風光一時,如今若是能安然伸腿,在那鄉下清閒之地安詳天年,能夠享受含飴弄孫之樂,那便是莫大的福分了。”
顧齊修閉著眸子享受女兒的服侍,一時歎道:
“縱觀史冊,那些曾經權臣哪個有什麼好下場,如今阿煙倒是說得極是,此時正是我顧齊修抽身之時,萬萬不可貪戀權位,若是一不小心,弄得個粉身碎骨,我死了也就罷了,倒是把一家老小也連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