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翁之意不在酒,人家未必是來送自己的,怕是特意來送蕭正峰的。
當下她點頭笑道:“她既是來送我們,那你陪我一起過去和她說說話?”
蕭正峰卻是皺眉道:“你們女兒家說話,我站在那裡怎麼像樣。”
聽蕭正峰這麼說,阿煙也就不勉強,當下在青楓的扶持下下了馬車,輕輕提起裙擺,來到了那輛朱輪華蓋車旁,笑著道:“李夫人?”
其實李明悅隻是齊王府的小妾,不過到底是王府的人,是以依然尊稱一聲夫人。
李明悅小心翼翼地下了馬車,卻見她梳著纖細柔軟的雙仙髻,烏黑的頭發上都是珠翠釵環,身上穿的則是一個通體沒有一點雜色的白色狐裘,通體氣派,格外的華貴美麗,行走間頗為優雅,已經不是當日那個不受重視的禦史家庶女了。
看起來李明悅自從懷了身子後,齊王待她倒是不錯,她仗著上一世的記憶,好好的經營盤算,應該會漸漸受寵起來吧。
而這位顯然過得不錯的李明悅,下了馬車後便靜靜地立在那裡,麵無表情地望著不遠處佇立在薄霧之中的蕭正峰。
阿煙笑了下,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卻見郊外的晨霧比起燕京城內的越發濃重,不過十幾步的距離,竟看不真切,隻覺得朦朧中這男人頂天立地守望在那裡,挺拔堅韌。
她回首過來,特意去看李明悅的神色,可是卻無法從她神色中捕捉到任何痕跡。
過了很久,李明悅才輕歎一聲,看向阿煙。
她的目光中有些濃濃的滄桑,以及一點幾不可見的憐憫。
她輕輕側首,黑色的眸子靜靜地望著阿煙,輕聲道:
“往日和你雖不熟,可是我一直對你很是敬佩,如今你要走了,我想著也來送送你。”
阿煙心知怎麼回事,可是此時自然不會說破,笑一聲道:
“也是你有心了,聽說你如今懷著身子的,竟還記得來看我,實在是讓我惶恐不安。”
李明悅見此,笑了:“好好的怎麼非要跟著蕭將軍去邊城呢?你可知道,邊城苦寒,遠不是你這樣的千金小姐所能受得住的。”
阿煙望著不遠處佇立著的蕭正峰,淡淡地道:
“他這一去三年,我總不能一個人守在這安樂之地,卻看著他在邊城忍受寂寞孤苦。”
李明悅聽到這話,眸中泛起異樣,打量了一番阿煙:“你實在是一個讓我敬佩的人,我想除非逼不得已,沒有哪個女子願意跟著丈夫去那種荒蕪之地的。”
阿煙聽到這個,不免想著,上一世的李明悅仿佛也應該是去了的,當時燕京城裡的姑娘提起這李明悅,是頗為同情的。隻是當初,她跟隨蕭正峰遠赴邊城,是心甘情願跟隨而去,還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
她和自己又不一樣的,隻是禦史大夫家的一個庶女,聽說在娘家素來不招人喜歡的。若是她留在蕭家,沒有娘家撐腰,老祖宗也未見得如疼愛自己這般喜歡她,她一個人幾乎是守著活寡,日子也未見得就好過。或許是因為這個,她便隻能跟隨蕭正峰離開燕京城了?
李明悅憐憫地望著阿煙,忽而道:“世間總是多癡情女,隻是女人家,總是要多為自己著想。”
阿煙默然,想起上一輩子的自己,何嘗不是如此,不免苦笑一聲,望著李明悅誠懇地道:“明悅,謝謝你,你說的話,我當記在心中,你我共勉之。”
李明悅再次輕歎了口氣,背過身去道:“你到底是沒吃過什麼苦頭,不知道這其中的厲害,我幼時曾聽家中嬤嬤講過一個故事,你可想聽聽?”
阿煙心中微動,約莫已經猜到她要說什麼,便點頭道:“好,明悅,既是你的故事,我洗耳恭聽。”
李明悅抬首,望著遠處的蕭正峰。
其實她是刻意挑了這個方位,上風口,蕭正峰耳力便是再好,也是聽不到的。
她歎了口氣,眸中漸漸醞釀出淒涼的意味:“這個故事,是關於一個婦人和一個將軍的。”
她麵上逐漸浮現出回憶的色彩,用清冷而淡然的語氣緩緩地道:
“那個婦人出身並不好,能嫁給那位將軍,她心裡是極喜歡的。隻是這位將軍生性粗魯,不懂得憐香惜玉,她想著男人或許如此,也就隻能受著。後來這位將軍被派遣到邊塞之地,她左右思量,明白自己守在家中,三年五載的,從此後不但淡了夫妻情分,而且也未見得有什麼好日子過。於是她隻能決定跟隨那位夫君,前往邊塞。”
“可是到了邊塞之後,她才知道自己太天真了,那裡的苦寒和困苦並不是她一個弱女子所能承受的,她的手開始皴裂,曾經嬌美的容顏開始粗糙起來。她每天都充滿了抱怨,想著離開這裡,可是這隻是招來了她夫君的冷落和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