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來是向村人購置的,被褥是粗布,鄉下人家染的粗藍,摸起來很硬,也有些舊了。不過這對於阿煙來說,已經很好了。
沈越吐了口氣,安置阿煙躺在那裡後,便開始動手燒火蒸飯煮水。
阿煙和沈越一起收拾了這半響,也是累了,便側躺在那裡,縮在那粗布被子中,在這黑暗中看著這個少年忙碌。
他的背依舊是瘦弱的,不過動作卻很是利索。
可以看出,儘管這一輩子沒有了自己的照料,他依然把自己照顧得很好。
沈越仿佛察覺到了阿煙一直盯著自己的目光,些微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啞聲道:
“嬸嬸。”
阿煙:“嗯?”
灶火在燒著,沈越沒回頭,通紅的火光將他的眉眼映襯成亮紅色。
他抿著好看的唇,低聲問道:
“嬸嬸,上輩子……你見過蕭正峰是嗎?”
其實他本來想問,臨死前你見過他是嗎,隻是最後到底隱去了那個“死”字。
阿煙回憶起過往的那一幕,那個騎著高頭大馬威嚴從容的平西侯,點了點頭:
“是。”
沈越唇動了動,還想說什麼,不過到底是沒說,隻是輕笑了下。
阿煙盯著沈越那個笑,長得非常精致的少年,好看得猶如女孩兒一般,十五六歲的年紀,正是動人的時候,那麼一笑間,卻滿滿的都是淒涼和無奈。
她知道,為上一輩子所困的不光是自己,還有他。
有時候她並不想去思索一個問題,假如沈越從來沒有辜負過她這個當嬸嬸的,那麼曾經和自己相依為命的沈越,在失去自己後,會是怎麼樣的心境。
一想,心都會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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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阿煙在沈越的幫助下躲藏在那個破舊的祠堂裡的時候,蕭正峰此時正麵臨著平生最大的危機。
齊王孤身守錦江城,卻因為有人暗地裡打開城門,將賀驍雲的北狄軍放入錦江城中,從而導致錦江城失守。
齊王不得已,帶著人馬奮力反擊,然而一切為時已晚,損兵折將的他和自己的親舅舅遭遇上了。
誰也不知道那場仗到底是怎麼打的,最後的結果是,錦江城再次血流成河,而齊王卻消失得無影無蹤。
剛帶著幾萬人馬從敵軍的狼窩裡拚殺出來的蕭正峰,後有鶤敳追兵,前有叛了大昭投降了北狄的孫開英,前後夾擊之下,又失了錦江城這個安身之地,一時之間自然是頗為狼狽,被打得暈頭轉向。
不過好在他這個人也是經驗豐富處事沉穩,當即虛幻一招,聲東打西,就此擺脫了這兩方的夾擊,同時召集了北疆一帶十三個城池的兵馬,一起圍攻鶤敳和孫開英。
與此同時,他派了孟聆鳳前去尋找齊王,並試圖找出齊王城池淪陷的原因。之所以派孟聆鳳自然是有原因的,孟聆鳳去了,那邊沈洑溪自然也會去。
沈洑溪這個人遇事沉著,且觀察力極強,如果他跟著一起去尋找齊王,想必能幫上大忙。
“齊王那邊,你怎麼想的?”成輝皺著眉頭問蕭正峰。
“你認為呢?”蕭正峰麵無表情地反問。
“齊王不可能故意放賀驍雲入城的。彆人還可能,齊王怎麼可能這麼做。現在大昭不知道多少人等著看他的熱鬨,德順帝恨不得他就此反了大昭,名正言順地除去這個大皇兄,從此後才心安呢。齊王不可能如了彆人的心思。”成輝歎了口氣,開始說起自己的想法。
“是了,你的腦子都覺得齊王不會這麼乾,你以為齊王比你還傻嗎?”蕭正峰淡聲說道。
成輝一聽,氣得不行,不過想想也是:
“齊王可能是被人給害了。”
德順帝這次派了齊王過來邊疆,本身就是打著壞主意的,隻不過齊王在明,德順帝的人在暗,這次怕是不小心著了人家的道。
蕭正峰其實何嘗不是這麼想的,當下不免冷笑一聲:
“齊王也並不是泛泛之輩,能讓他著了這道,對方也實在是高明極了。”
成輝歎了口氣:
“防不勝防啊,派幾個人安插在錦江城裡,裡應外合,那是再容易不過了。下幾道聖旨把齊王招走,弄到沒人的地方打暈了,也是再容易不過。”
現在他和蕭正峰被北狄軍纏鬥得厲害,北狄軍又攻入了大昭境內撒野,如今大家日子都不好過,他們一時也沒精力去尋找齊王,隻能盼著齊王吉人自有天相了。
成輝想到這裡,擔憂地道:
“假如齊王就此被人陰了,不明不白地死了,那可真就是屎盆子怎麼扣都行了。”
曆史是由勝利者書寫的,如果齊王死了,德順帝還不是任意粉飾史書,齊王將就此留下汙名,永世不得翻身。
蕭正峰的眸子沉而暗,已經見過了太多血的緣故,暗沉的深處幾乎是血紅色的。
“是。”
他此時並沒有太多言語,隻是這麼道。
成輝聽到他這話,越發皺眉起來:“如果齊王出事了,我們該怎麼辦?”
德順帝下一個要對付的,是不是自己這一撥人?
蕭正峰聽到這個,笑了,他一下子想起自己那個大著肚子的女人,掐指一算,其實再過一個多月,也該生了吧?而自己卻陷入了這一泥潭之中不能自拔,不知道能不能趕在她生之前把這一個爛攤子收拾了?
他眯了下眸子,淡淡地道:“自然是想辦法活下去。”
而且一定要活得好,活不好的話,彆說彆人,首先對不住自己的女人。
至於活下去的辦法,有很多種,手裡握著劍,手底下有兵,乾什麼不成,為什麼非要去死呢?
真得到了那一步,他要的絕不是那些虛名。